神魔志怪 東度記   》 第二十七回行者點化崔夫人 魏王約束中軍令      方汝浩 Fang Ruhao

  卻說崔皓要看科儀等項,謙之道:“官長要看,須是齋戒沐浴,拜入道門為個弟子,方纔看得。”崔皓哪裏肯依謙之之言,衹是要看。謙之見不肯依言,乃使法術,衹見空中黃巾力士,擁護着焚香童子,捧着許多經捲,衹是在雲端現出,卻不下來。崔皓見了,方纔下拜,願意尊謙之為師。謙之乃招手,叫童子捧經捲下來。那空中童子,方纔落下彩雲。崔皓一一看閱科儀等項,稱贊禮謝。後有說道法真偽總在道者之心五言四句:大道原非假,清虛果是真。
  但問修行者,可是道真心?
  卻說拓跋氏太武燾臨朝,執事官奏道:“今有臣下崔皓上書,陳啓嵩山道士寇謙之道法靈異,圖篆經捲非世所有,且闢𠔌輕身,若欲修仙學道,非此人導引不可。”太武準奏,即令臣下召謙之入朝。崔皓又啓道:“這道士高傲自重,非可呼召而至,望王以禮待他。”太武依言,隨令謁者、執事官厚幣延來。衹見執事官與謁者領了王命,備齊金緞表禮,兩員官私自一個說道:“王聽崔官長書薦一個山野道士,如何不召而禮請?若是禮請,這道士必是個公相,有經國安邦之略,治衆牧民之才,我們也安心上門去敦請。”一個道:“不然,賢能之士,養高抱道,厚幣延請固是。若是有道的全真,他能呼吸陰陽,旋轉造化,運神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便是以禮延請,要學他長生不老,這也說不得奉令莫辭勞苦。衹是如今有道的,他不在深山窮𠔌完他的修行,來你這塵凡作甚?”一個說:“修仙之人也有尋外戶的。衹是這一件外戶之事,便就生出多少姦狡,壞了教門宗旨,那知道些法術,曉得些內養。他便裝體面,立崖岸,做模做樣。若是不知道的,與他相親,便就化緣,要布施。”兩個執事官,說一回,笑一回。衹見左右捧表禮的一個隨從人聽了,說道:“小的知這道士有道行,有法術,不肯輕易見人,便面也難會。”執事官聽了,乃問道:“你如何知這道士有法術?”從人答道:“這道士能驅邪縛魅,降怪除妖。”執事官聽了道:“我正有一怪事,他若能除,也不枉了奉令禮請。”謁者便問道:“先生有何怪事?”執事官答道:“山妻近日懷孕,臨盆之日,夢有四個漢子,領着無數孩童,口裏說道:』分門散戶與人傢鞠養。『這無數孩童,都是醜陋惡像,並無一個清秀容顔。山妻檢得一個,生下來,卻是精怪一般,不吃乳,不食飯,如今衹要葷酒吃,便止啼哭。若是道士有法術,也要問他個原來情節。”
  當下執事官與謁者到得崔皓府中,通知謙之說:“國王表禮延請師真赴朝。”謙之哪裏肯行,說道:“吾未別謝嵩山,安可輕造王朝?”乃出府門,說道:“且回山去也。”執事官衹得回奏。國王問崔皓,說道:“予以禮請道士,如何不來?”崔皓道:“道士曾說,未辭謝嵩山石洞,未便入朝。”國王乃命執事官同崔皓奉玉帛牲牢,往祭嵩嶽,仍命禮官鼓吹,迎謙之於平城之南,起建天師道場重臺五級。一時招集道徒衆盛,國王遂改稱太平真君,親至道壇受箓。崔皓既薦寇謙之,大得寵於國王,晉封官秩。二人得國王寵幸,終日講談法術。國王一日問謙之:“道場法事這等齊備誠敬,天神可來享受?”謙之道:“不來享受是臣道與王徒修虛設也。”國王道:“既是來享受,凡人可見得麽?”謙之道:“見得,見得。”國王道:“既是見得,道師何不施一法術,使予與那天神交接見面,這纔見費了許多醮事,不虛設逐日功果。”謙之答道:“王欲交接天神,必須要起建個宮殿在半空裏,雞犬音聲不聞,凡俗法氣不犯,天神方肯下降,王方得交接。”國王聽了大喜,隨命崔皓督工,以國城東南之地,建座道院,起名靚輪天宮,令極高大,不聞雞犬之音,勿近凡濁之氣。當下興工。土木之費,工力之作,不說千百萬計,小民力竭,百姓愁怨,道蹄興嗟。卻有個瘋顛行者走到崔皓府前,口裏說的是瘋顛話,手裏捧的是一捲《金剛經》,要見崔皓。卻遇着崔皓公出,夫人郭氏偶在堂前,這瘋行者一直走近堂前,左右把門人役哪裏阻攔得住!夫人見了行者,問道:“行者何處來的?”行者道:“我道人有處來,衹恐夫人沒處去。”夫人怪怒起來,道:“這瘋道人說瘋話,我一封誥夫人,官長又是當朝顯秩,怎麽沒處去?”行者道:“夫人,你聽我道人說幾句瘋話。”
  說瘋話,不是瘋,卻是幾句正道宗。執笏當朝官長事,脫簪直諫你傢風。駡汝夫,理不通,薦寇道,建天宮,民力繁傷怨氣衝。福國安民有正乙,一誠感格在心中。哪有天神來接見,徒高臺殿在虛空。沒處去,你夫翁,急早回頭秉至公。我有彌陀經一捲,能保夫人得所終。
  郭夫人聽了,方纔叫侍婢接得行者手中經捲,行者化一陣風,影跡不見。夫人望空下拜,取經一看,乃是一捲《金剛經》,便供奉傢堂,時時看誦。卻說這瘋顛行者是何人?便是那寺中捧茶,說謙之狡詐的行者,呼犬銜骨的瘋魔,總是隨密多尊者、未了普度的元通。他雖被印度國王焚化,陽神卻也周遊世間,他見國王寵幸崔、寇二人,那執事官說的許多玢門散戶孩童,都是那輪轉的貪嗔癡等一派,吳厭、陶情等衆脫生,恐引壞了這方僧人吃葷酒,破戒行,做出墮地獄的根因,故此屢屢顯化度人。
  卻說崔、寇二人得國王寵幸,一個專恃威權,一個矜驕傲慢,朝臣大小無不怨懟。一日,二人正在靚輪天宮下來,到得府中,私說宮殿這等高廣,科儀這般誠敬,卻不見神人交接,恐王說道不靈。二人正議,忽然陰風晦晝,目不見人,衹聽得空中若忽聲言說:“汝等當竭忠事主,正道安民。吾奉正教仙戒汝等以正,則順而獲祥,以邪則逆而受禍。赫赫正氣,豈容汝等怙寵驕恣!”崔皓見了這光景,往內堂抹壁飛走。寇謙之聽得這音聲,把案一拍道:“吾自有法!”衹見聲止風息,依然白晝。崔皓進得內堂,見夫人在堂中諷誦經文,聽得卻是釋門品第,乃問此經捲何自而來。夫人便將瘋顛行者說話備道一番。崔皓哪裏肯信,隨把經文焚毀,叫投諸厠內。衹見那火焰飛空,化作祥去西去。郭氏無奈,衹得退歸閨閫。後有說崔皓焚經、獲罪根因果報不小五言數句,說道:佛開方便門,演此真經寶。
  見聞得受持,消災增壽考。
  奈何崔皓愚,偏邪信妖狡。
  焚毀投厠中,造孽非輕小,一朝寵幸衰,王怒檻車討。
  按罪投厠坑,道塗以溺攪。
  自悔溺經因,傷心已遲了。
  卻說崔皓毀溺經文,造下無邊罪孽不知,乃與謙之專尋僧傢過失。一日,正相談論在府內,忽左右傳稟,有執事官王炫要見寇師。崔皓令其入。王炫參謁了崔皓,便以常禮相見寇謙之。謙之恃寵驕傲,心中不快,便問道:“先生顧我,有甚事情?”王炫道:“久聞師真除妖降怪,小官傢有一怪事,衹因山妻懷孕,臨盆之日,夜夢四個漢子領着無數孩童,口裏說道:』把這孩子分門散戶,都與人傢鞠養。『便把一個醜惡的與山妻。山妻嫌其陋,再四揀擇,哪有一個可觀,不得已受了一個。生出來,果是醜陋惡像,如精似怪。如今卻不吃飯食,專要葷酒。如無,啼哭不止。為此求師真鑒別何因,可有個法術懲治?”謙之聽了,答道:“這事情必有根因,吾有道法,衹是不輕易為人驅除。先生須是費百千金寶,建一個九轉大大道場,方能知這詳細,救解汝子葷酒啼泣。”王炫聽了,說:“小官職卑俸薄,哪有百千金寶,望師真從簡行事,也是莫大恩功。”謙之面允,王炫退去。謙之乃嚮崔皓說道:“執事官卑,傲慢見我,我以厚費難他,仍要查他傢門産子果是何怪。”隨畫了一道符焚去,衹見符使喚得四個漢子到來。謙之乃問王炫孩子事情。四漢齊齊答道:“我等皆前劫』四裏『,輪轉未了根因。能亂正而卻畏正,能導邪而復陷邪。”謙之聽了,說道:“汝等我已知矣,衹是昔日寺僧炎涼,今日王炫傲慢,行者兩次弄瘋作顛,來侵吾教,吾今本當用剿,衹得留汝,報復那驕傲、炎涼。”四漢道:“我等也衹因渾亂人情,重罰輪回異劫。今道師正當存正大光明,以修真教。不當以些微小忿,希圖報復,甚失出傢修行之體。”謙之不聽,乃復問王炫孩子如何不吃飯食,專以葷酒免啼。四漢道:“師真既已知我等情由,衹因王炫妻平日妒潑,他生産臨盆,惡氣上升,邪氛入念,夢寐不自悔改,産育自是怪妖。”謙之道:“吾且不治汝以邪投他,且令汝去把他邪陷。”四漢唯唯退去。卻早王炫復來,泣拜謙之前,說:“小官無禮,望師真開宥。”謙之回嗔作喜,說道:“先生,莫非孩子有說麽?”王炫泣道:“孩子連葷酒不吃,衹啼不止。”謙之笑道:“無慮,我有一符,可執回宅,焚之自安。”乃以符與王炫。王炫依言焚符,其孩不啼,吃飯。因此,國人皆曰:“寇道師不可輕慢,國王且師事,況臣下乎?””一符除怪,止卻孩啼,真好道法!”紛紛嚷嚷,遍滿國城內外。
  哪知元通和尚屢屢顯化陽神,一則為普度之已完、未結,已完的,是密多尊者前度化緣;未完的,乃達摩老祖四彈之教。四彈乃無言之秘,叫和尚一靈,作不了之因。卻不知謙之道名雖大,而心地欠明,附和着一個偏僻挾邪的崔皓。元通和尚陽神雖遍徹有情,衹可惜不能操輪轉劫奪,輓回那狡詐心腸。這和尚苦了神魂,那邪的恣其心性。元通長者憫他異劫漂沉,有生居釋流,不明禪戒;有長在道品,不諳仙宗。又見謙之、崔皓挾偏樹黨,仇懟空門,並那行者規諷,攪亂閫中,衹這一種深仇,便成矛盾。無奈海島真仙與正道蓬萊赴會,達摩老祖又面壁多時,那輪轉冥司止據陰陽往返、善惡輪回,一死一生,不虛時刻。這”四裏“哪管甚九流三教,六道四生,沾着有情,便迷其性。此時若不是聖人道治、仙佛陰功,妖魔怎生蕩定!卻說長安之西,山野之僻,有賊叛名喚蓋吳。這夥人不知父母生身,當保首領為孝,王法嚴,宜安本份為良,苦被四孽轉劫得這一派惡迷,導引得稱兵為亂。可憐涸轍鮒魚,自取糜爛,衹是有道仁心,於茲甚憫。卻說神元聘晉回還之日,魏地創寺之多,有道真僧不遭三途之陷,卻也有萬萬千千。那更與”四裏“為契的,卻也有千千萬萬。這崔皓既師拜謙之,敬尊他法,便與釋僧有如仇敵。神元是一個過世僧靈,怎敵見生官貴!且是被迷塵情之衆,一靈難輓。如是因緣結構人世,便有一種麽魔小醜。這蓋吳稱亂山野,魏主興師親伐,當日傳令三帥,統馭五兵,果是整肅的弓刀,犀利的劍戟,堂堂陣擁旌旗,烈烈炮轟天地。左列着崔、寇,僭擬軍師;右擺着孫、吳,盡皆贊畫。當下魏主傳令中軍,兵將靜聽約束。卻傳的何令?他傳道:兵戰場中止屍地,王師所誅為不義。
  勿恣擄掠劫民財,勿肆傷殘將人斃。
  可憐兵火到村鄉,夫妻子母驚逃避。
  割恩割愛哭啼啼,死別生離無解計。
  傢園田産且丟開,寶貝金珠難帶去。
  奔逃漫說貴為官,號泣難誇勢與利。
  願爾枕席過王師,凱歌此去先得意。
  卻說魏主興兵親伐蓋吳,傳令五兵免恣屠戮,兵到叛賊即除。真也是義師所指,反側自安。不想兵師住紮在一座大寺院相近,這寺院方丈卻是神元通晉帶來的茹葷長者。風魔戒諭不改,店肆警省不悛,留下業障,積出冤愆,卻遇着統兵來的官員,叫方丈設席會客。方丈辭稟說:“僧房長素,不便治葷。”這統兵官有甚忌諱,便鋪設酒饌,酒酣,推入方丈小門,逼近僧臥房密地,見有兵器陳設。再通小屋,一石磬傍懸,兵官擊了一下,衹見小屋門開,一個丫鬟出來,見是官員,即閉門入內,隨把僧人扭到崔皓軍前。僧人口口申冤。怎禁謙之在旁,指唆成案,啓知魏王。魏王大怒,說道:“丫鬟之事,雖稱冤,白誣猶可。陳設兵器,此明明與蓋吳同謀為亂。”隨命有司按誅寺衆,執事官抄沒僧人財産。見傢傢俱有釀具酒器,及州郡富傢大戶寄頓財物,不說萬計,又為窟室藏匿婦人,又使崔皓之讒得以信王。乃進說曰:“佛法虛誕,為世道害。況此沙門藏匿兵器,犯此大戮,宜悉除之。”魏王信崔皓之言,乃盡毀經像,芟夷長安沙門,回宮敕臺下四方,命一依長安法,詔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偽,以亂天常,自古九州島之中,未嘗有此。誇誕大言,不本人情,叔考之世,莫不眩焉。由是政化不行,禮義大壞,九服之內,掬為丘墟。朕欲除偽定真,復羲農之治,其餘一切蕩除。有司宜告徵鎮將軍刺史,諸有浮圖形像及一切經捲,悉皆破毀;沙門無少長,悉坑除之。
  魏王將頒詔,衹見寇謙之諫王詔且莫要下頒。卻是何意,下回自曉。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第一回南印度王建佛會 密多尊者闡禪宗第二回道童騎鶴闖妖氛 梵志惺庵留幻法
第三回蒲草接翅放青鸞 槍棒化蛇降衆少第四回衆道徒設法移師 說方便尊者開度
第五回三尖嶺衆賊劫庵 兩刃山一言化盜第六回本智設法弄師兄 美男奪俏疑歌妓
第七回純一報恩留長老 酒傭懷忿算高僧第八回巫師假托白鰻怪 尊者慈仁螻蟻生
第九回擾靜功頑石化婦 報仇忿衆惡當關第十回賽新園巫師釋道 靈通關商客持經
第十一回兇黨回心因善解 牛童正念轉輪回第十二回元通說破靈通關 梵志擴充法裏法
第十三回指迷人回頭苦海 持正念靜浪平風第十四回破幻法一句真詮 妙禪機五空覺悟
第十五回茶杯入見度傢僧 一品遺書薦梵志第十六回弄戲法暗調佳麗 降甘霖衆感巫師
第十七回賽新園復修舊廟 東印度重禮真僧第十八回二十七祖傳大法 達摩老祖度元通
第十九回清寧觀道副投師 輪轉司元通閱捲第二十回陶情逞能誇造酒 風魔設法警陶情
第二十一回妾婦備細說衷腸 王範相逢謀道路第二十二回詠月王陽招諷誚 載酒陶情說轉輪
第二十三回貪嗔癡路過分心 清寧觀僧投老祖第二十四回神司善惡送投生 和尚風魔警破戒
第   I   [II]   [III]   [IV]   [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