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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林奕華 不解緣(1)
鄭培凱 Zheng Peikai
林奕華
不解緣
如果李安的《色·戒》要忠於張愛玲,它就不是現在的《色·戒》了。首先,章子怡或者更適合扮演王佳芝。不用想象,我也能看見身穿民國學生裝的她,如何在舞臺上操弄慷慨激昂的"愛國話劇腔";與官太太們搓麻將時,怎樣把麻將強光燈當成水銀燈;在與易先生眉來眼去時,怎樣被自己的演出打動而栽在捕獵物的陷阱裏。王佳芝對能力的自滿、高估,並因而躍躍欲試,由《臥虎藏竜》的玉嬌竜開始,已被公認跟章子怡的個性有某種相似,因為媒體多年來給她打造的公衆形象就是如此:不能不佩服她的努力、能力,同時卻又心服口不服,纔會無時無刻不在找她的碴。
簡單地說,是章子怡的多面性、復雜性令"生存者"的角色有趣,但不討好-而這,本來就是張愛玲筆下男男女女的共通性格。白流蘇、葛薇竜、王嬌蕊、佟振保、喬其喬、範柳原都是鋒頭人物,衹是嚴格說來,沒有一個可愛。他們計算、自戀、自私、虛偽、玩世不恭、犬儒、任性、不會保護自己、過分保護自己。光看性格,一個一個儼如潛伏着毒蛇猛獸的原始森林。所以他們之中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衹有強者與弱者、進攻者與防守者、獵人與獵物,"是'虎'與'倀'的關係"。
偏偏現代人卻最愛嚮張愛玲藉鏡,證明她在那個年代所創造的故事和人物,完全適用於今日。所謂適合,便是"心靈相通"--他們的心理活動能引發我們的共鳴,他們生逢亂世,我們活在"人吃人的社會"裏,所以在"生存第一"的前提下,纔會使不少人覺得張愛玲所寫的就是現在,就是"我(們)"。
張愛玲作品難以被搬上銀幕或舞臺,部分是她已用了拍電影的手法來寫作之故--每個導演都是在"第二次重拍",他或她必須勝過第一版(作者)和第二版(讀者的想象)纔有機會不致白費心機--但更關鍵性的,是出於物以類聚:由於張的小說都是以"聰明人"為主角,爭相對號入座者便都是有着強烈自我中心性格的人,既然她筆下的人物就是"我(們)",稍有偏差的詮釋都會被視為是對我們不可饒恕的麯解--創作人不可能擁有情節與人物的全部詮釋權,因為觀衆不是要看他的觀點,而是要在改編中看見自己。張愛玲的成功之處,是利用了"聰明人(們)"的自我優越感來築起一道令她永遠保有神話地位的護城墻:創作人要徵服的不是一個張愛玲,卻是千千萬萬的張愛玲。
在千千萬萬的張愛玲之中,有一個是我。我或許和大多數張愛玲一樣,因為認同"愛情"的不可能而進入了這個文學大家庭。但身份和經歷上的差異--我不衹是讀者(或消費者)還是作者(提供消費品),我對過往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話劇的"張愛玲作品"便會有雙倍要求--他或她在解讀張的愛情觀、世界觀和人生觀之餘,還怎樣呈現自己的?
透過原著,"對照"個人經歷與對人生的看法是每部改編作品不能逃避的考驗。換句話說,一部改編張愛玲的作品可以一字不漏地把原著放上銀幕、舞臺,但它也可以是原作者的人到心不到,或更糟糕,出席的根本衹是形似神不似的替身。同樣的,以天馬行空取代原來的情節也不見得必然突顯導演的個性,因為當形式大大超過內容,他便有可能成了小說中被批判的角色--張愛玲之所以老把"敲敲頭頂腳板也會響"的人當主角,不正為了要印證"聰明反被聰明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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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資料來源】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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