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三寶太監西洋記   》 第二十七回二指揮雙敵行者 張天師三戰大仙      羅懋登 Luo Maodeng

  詩曰:山人騎鹿雲中行,手拾翠華餐玉英。
  欲捫星辰辨南北,紫霄峰上坐吹笙。
  野客尋真跨鹿行,洞天寥廓秋雲晴。
  布袍草履無相問,嘯弄幹戈夜戰徵。
  卻說羊角道德真君頭戴着衝天如意巾,身穿着黑緣邊藍敞袖,腰係着水火雙環帶,腳穿着革各韃紫麻鞋,還有一口太阿寶劍,跨一隻八叉仙鹿,帶領無底洞真人,吩咐衆弟子,撇了羊角洞,辭了羊角山,駕起一朵祥雲,望空而起。頃刻之間,就是金蓮寶象國。好個真君,按落雲頭,竟到荒草坡下。衹見姜金定走近前來,俯伏在地說道:“有勞師父遠來,未曾迎接,接待不周,望乞恕罪。”真君道:“薑徒弟,你過來聽我說。”姜金定跪着說道:“師父有何吩咐?”真君道:“兵不厭詐,將貴知機。今日是個頭陣,不可輕易造次。”姜金定道:“須煩師父指教一番。”真君道:“若是你先出馬,南朝將官怕怯於你,不肯領兵前來。莫若先將無底洞出馬,出其不意,攻其無備,閃他幾員將官過來,先滅他一場威風,先掃他一個桃子。卻待我來,多搬出幾番本領,活捉僧人,生擒道士,與你成功。”姜金定道:“多謝師父指教,感謝不盡。”
  羊角道德真君叫聲:“無底洞何在?”無底洞應聲道:“弟子在這裏。”真君道:“你到沿海地面南軍陣前,高聲叫道:『哪一個強將敢來出馬,敢與我交鋒?』看他那裏是個甚麽將官來,你便抖擻精神,與他交戰。”無底洞說道:“弟子空着一雙手,怎麽與他交戰?”真君道:“我自有兵器與你。”無底洞道:“願藉兵器來。”羊角道德真君轉身到水火花籃之內,取出一個小小的葫蘆來,拿在手裏,說道:“你過來,我把這個兵器交與你。”無底洞看了,微微而笑,說道:“師父差矣!這個葫蘆衹好盛藥,怎麽教我拿去當槍當刀?”真君道:“你看來!”衹說一聲看,就把一個葫蘆拿在手裏,吹上一口仙氣,喝聲道:“變!”實時就變做丈八長的一桿柳葉神槍,遞與無底洞。無底洞接了這一桿槍,飛星就走。真君道:“你轉來,我還有事吩咐你。”無底洞道:“師父,你好掃人的興。”真君道:“你謹記着,臨陣之時,要叫『師父』。”無底洞說道:“曉得,我做徒弟的不叫師父,敢叫別人?”
  實時拽槍出陣,高叫道:“南朝哪一員將官敢來和我廝殺?”
  一來一往,叫上叫下的。早有藍旗官報上軍寶帳,說道:“番國裏走出一個小道童來,身長三尺,發跡齊眉,手裏拽着一桿長槍,聲聲叫道討戰討戰。”三寶老爺道:“料一小道童能有多大的本領?”傳下將令,說道:“誰出陣擒此道童?”話猶未了,班部中閃出一員將官來,應聲道:“末將不纔,願單鞭出馬,擒此道童。”老爺道:“你姓甚名誰?現任何職?”來將道:“本姓沙,名彥章,原任南京錦衣衛鎮撫司正千戶之職。末將祖籍出自西域回回,極知西番的備細。”老爺道:“有甚麽備細?”沙彥章道:“西洋地面多有草仙、木仙、花仙、果仙,又有一等雷師、雨師、風師、雲師,又有一等山精、水精、石精,各樣的妖術也不計其數。這個小道童一定是個甚麽怪物。”三寶老爺道:“你出陣時,務必小心,不可疏略。”沙彥章應聲道:“末將知道。”實時綽鞭上馬。你看他:上世功勳滿鐘鼎,後昆風骨總候王。
  金鞭響處無強敵,立地妖兒束手降。
  卻說沙彥章單鞭匹馬,竟奔陣外。來到荒草坡前,果真見一個小小道童,身不滿三尺,發跡齊眉,手執長槍,高聲叫道:“來者何人?願留名姓!”沙彥章說道:“吾乃南朝總兵官王爺麾下正千戶沙彥章的便是。你是哪裏黃毛小犬、山野的畜牲,敢在這裏鬍言亂語,驚動我大明人馬?你從實說來,是哪一國差來打探我寶船細作,萬事皆休,若還亂道,你看我手裏吞雲吸霧紫金鞭,教你目下就喪殘生,那時悔之晚矣!”那小道童大笑了一聲,說道:“我實告訴你罷,我非別國所差,我乃羊角山羊角洞羊角道德真君的徒弟,謹奉師父嚴命,來取你南朝將官的首級。你不如早早的下馬受降,免受刀兵之苦。”沙彥章大怒,駡道:“這等一個小毛蟲,敢開這等的大口,敢說這等的大話。”舉鞭來照頭一鞭。那無底洞原本等不是個掄槍舞劍的,卻沙千戶的鞭又來得兇,他措手不及,衹苦了個頭,挨了一鞭,打得個頸脖子衹是一觸,忍不過疼,叫上一聲:“師父,救命哩!”哪曉得這一聲“師父”,正叫得合了折,立地時間,就長出三個頭、四個臂,就長成三丈多長,就長成朱砂染的頭髮,青靛塗的臉子,好不怕人也。沙千戶反吃了一驚,收神不定,不覺的跌下馬來。跌下馬來不至緊,早被些番奴撮撮弄弄,撮弄去了。正是竜遊汪水遭嚇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沙千戶沒奈何,衹得隱忍,再圖後功。羊角真君吆喝道:“衹可拿人,不可傷人性命。”
  卻說無底洞又到南朝陣上,高聲大叫說道,要生擒道士,要活捉和尚。總兵老爺聞之,問道:“沙彥章出陣何如?”報事官回覆道:“沙彥章中了小道童之計,已經被活捉去了。”總兵官大怒,說道:“這等一個三尺童子,輸陣與他,怎叫做個過海,怎叫做個取番?”實時取過令箭一枝,折為兩段,說道:“你們將官拿不住這個道童,取不得這個金蓮寶象國,罪與此箭同!”衆將官看見總兵老爺發怒生嗔,哪一個不戰戰兢兢,哪一個不披挂上馬。早有一員將官,現任南京金吾前衛都指揮金天雷,身長三尺,膀闊二尺二寸,不戴盔,不戴甲,全憑手裏一件兵器,重有一百五十斤,叫做個“神見哭任君钂”。總兵官未及吩咐,早又閃出一員將官,現任南京豹韜右衛都指揮黃棟良,身長一丈二尺,膀闊五尺,紅札巾,緑袍袖,黃金軟帶,鐵菱角包跟,使一條三丈八尺長的“鬼見愁疾雷錘”。總兵老爺看見這兩員將官,雖則是一個長,一個矮,其實的:一般勇猛,無二猙獰。都則是操練成的武藝高強,那些個揀選過的身材壯健。神見哭的任君钂,怕甚麽甲伏鱗明;鬼見愁的疾雷錘,誰管他刀槍鋒利。騰騰殺氣,你你我我,同時賽過六丁神;凜凜英雄,阿阿儂儂,一地撇開三面鬼。旗開處,喝一聲響,令似雷霆;馬到時,撐兩道眉,威如熊虎。長的長窈窕,撞着開路先鋒,咱說甚麽你的長;短的短婆娑,遇着土地老子,你說甚麽咱的短。正是:重重戈戟寒冰雪,閃閃旌旗燦綺霞。九裏山前元帥府,昆陽城外野人傢。
  總兵官老爺說道:“諸將出馬敢有疏虞,軍法從事!”這兩員將官答應道一聲“是”,早已跨上馬奔出陣前。
  衹見還是那一個小道童,身長三尺,發跡齊眉,手裏拽着一桿長槍,口裏叫道:“南朝哪一員強將,敢來與俺廝殺?”金天雷一時怒發,從左角上雪片的任君钂劃上前去。黃棟良從右角上雨點的疾雷錘打上前去。一個劃將去,一個打將去。自古道:“好漢不敵倆。”莫說個無底洞會得支持,口裏連聲叫道:“師父救命哩!師父救命哩!”立地時節,就長出三個頭,四個臂,就長成三丈多長,就長成朱砂染的頭髮,就長成靛染的臉子。金天雷吆喝道:“黃指揮,哪管他三頭四臂,我和你衹是劃他娘!”黃棟良叫金指揮道:“哪管他甚麽青臉獠牙,我和你衹是打他娘!”一個劃,一個打,打得個藍面鬼沒處安身。藍面鬼走過左,左邊劃得兇;藍面鬼走過右,右邊打得兇。衹當兩個鐘馗攢着一個小鬼。羊角道德真君看見,吃了一驚,心裏想道:“南朝將勇兵強,不當小可,我今番差起了這個主意。”姜金定站在真君身旁,說道:“師父快救師弟哩!”好個真君,拿過水火花籃兒,取出一件寶貝,念動真言,宣動密咒,把個寶貝望空一撇,衹見滿天飛的都是些明晃晃的鋼刀。那一天的飛刀掉下來,也不計其數。虧殺了南朝兩員大將,一個任君钂,一個疾雷錘,把那飛刀就打做個: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羊角道德真君衹是口裏打嘖嘖,沒奈何,收了飛刀,接了藍面鬼。
  南朝二將策馬而回。衹是兩個馬帶了些傷,一個傷了後腿,一個傷了尾巴。藍旗官報上中軍寶帳,總兵老爺大喜,說道:“威武不能屈,這纔是個將官的道理。”道猶未了,那三尺長的小道童又來討戰,口裏不知高、不知低的說道,要生擒道士,要活捉和尚-。總兵老爺說道:“須得天師,纔有個結束還他。”實時請到天師。天師道:“這小道童兒是個甚麽來歷?”總兵老爺道:“前日之時,多蒙天師道力退了妖婢姜金定。這如今又是姜金定請到甚麽羊角山羊角洞羊角道德真君。這真君原是姜金定甚麽師父,神通廣大,變化無窮,先着這個小道童做個前部先鋒,會弄三頭四臂,青面獠牙,唬嚇人取勝。先前千戶沙彥章被他捉去,後來金指揮、黃指揮兩人出馬,已自有個贏手,又被羊角真君滿天的飛刀遮頭撲面,以此上無將不能取勝。如今小道童又來討戰,坐名要天師對陣,故此冒瀆尊顔,請憑示下。”天師道:“此等妖道,何足為奇,貧道傢傳自漢朝到於今日,歷過多少朝令,見過多少法師,莫說頂冠束帶的,就是三歲娃花兒,也曉得神通,也曉得變化。莫說受生為人的,就是雞、豚、鵝、鴨,也會通神,也會變化。”總兵老爺道:“似此說來,絶妙,絶妙!須煩天師一行。”天師道:“貧道就行。”實時出馬,左右列着兩桿飛竜旗,左邊是二十四名樂舞生細吹細打,右邊是二十四名道士仗劍捧符。中間一面坐纛,坐纛上寫着“江西竜虎山引化真人張天師”十二個大字。門旗隱隱,一個天師坐着一匹青鬃馬。
  卻說那個小道童兒看見一簇人馬,擂鼓搖旗,就要廝殺,也不管他是個甚麽人,掣過那一桿火尖槍,劈胸就是一槍。天師一袖拂開了槍,一手舉起七星寶劍,望空一掀,主意來取道童的首級。哪曉得羊角道德真君閃在半空中雲頭裏面,把個寶劍接住了。天師看了半日,不見個七星寶劍下來。衹見那個小道童現出三頭四臂,三丈金身,朱紅頭髮,青臉獠牙。三個頭就是三張口,口口說道要捉天師。四衹手就是四桿槍,槍槍來奔天師。天師倒也好笑,沒奈何,衹得跨上草竜,騰空而起。騰空而起不至緊,卻又劈頭撞着羊角道德真君。真君高叫道:“哪裏走!”天師道:“你是個甚麽人,敢來攔我的去路?”真君看見天師來得兇,卻不敢輕易,連忙的拿過水火花籃兒,取出一個寶貝來。這寶貝不是小可的,卻是軒轅黃帝頭上一個頂陽骨,團團圓圓,如鏡子之狀。他卻是一股太陽真精,聚而不散,背後有五嶽四瀆,面上有社稷山川,明照萬裏,即如皓月當空。憑你是人、是鬼、是神仙,舉起來一照,實時現出本形。凡是呼風喚雨,駕霧騰雲,見之即止。凡是驅神遣將,五囤三推,見之即退。任是移星轉鬥擎天手,也要做個蠓懵癡呆渾沌人。這寶貝名字叫個軒轅鏡,羊角道德真君取出這個鏡來一照,天師沒奈何,也自現了本相,連人連草竜都掉將下來。下面又撞着姜金定日月雙刀,藍面鬼火槍三桿,天師看見倒也好笑,沒奈何衹得丟下一根束發玉簪兒來。那簪兒颼地一聲響,化成一條白竜,馱着天師下海而去。
  卻說羊角大仙得了頭陣,滿心歡喜,跨着八叉神鹿,伏着天曹寶劍,左邊一個姜金定日月雙刀,右邊一個無底洞火槍三桿,成群結黨,往往來來,高聲叫道:“你既是天師,怎麽敗陣而走?再有本領敢來戰麽?”天師道:“這個妖畜如此無禮,唐突於我。”實時出馬,也不用飛竜旗,也不用皂坐纛,也不用樂舞生,也不用甚麽道士,單騎着一匹青鬃馬,伏着一口七星寶劍,高聲駡道:“那騎鹿的草蟲,那三頭的惡鬼,虧了你們好厚臉皮!人生在天地之間,秉陽精而為男子。男正乎外,夫者妻之綱,豈可以區區男子,六尺身材,反被一個妖婦所惑,反為一個婦人指使?巾幗之辱,撻於市朝。何況於你男女混雜,晝夜不分,成一個甚麽道理?縱有大功,難收此恥!”羊角仙人聽知這一席話兒,心上老大的沒趣,衹是勉強答應道:“你敗兵之將,不足以言勇,反來搖唇鼓舌,惑亂我的神機。”道猶未了,姜金定在左壁廂掄動日月雙刀,竟奔到天師的面上;右邊藍面鬼掣過三桿火槍,竟奔到天師的身上。天師急架相迎。前面羊角仙人又是劈頭的寶劍。天師那一口七星寶劍:一衝一撞,說甚麽李天王降妖魔於曠洞之野;一架一迎,那數他揭帝神收魍魎於陰山之前。槍對槍,刀對刀,劍對劍,管教他難尋半點空閑;撇處撇,捺處捺,長處長,到底是不爭分毫差錯。一任他一二三,抖擻威神,恁般的喊聲震動;但憑俺七八九,設施武藝,全不見戰馬咆哮。舞八方,儼然是個幹、坎、艮、震、巽、離、坤;兑之位;威生八面,竟然打破他休、傷、杜、絶、驚、開、生、死之門。風行雷令,就是須彌山即如芥子,何愁他鐵迭金城;火速符飛,縱然大羅殿就在目前,豈懼你兇神惡煞。誰不道我竜虎山竜虎衙竜虎真人,統領着貔貅百萬;卻笑你小西洋羊角山羊角洞羊角草仙,牽連得麂獐一班。正是:走入邊崖石徑斜,無端魍魎竟揄揶。豈同三戰劉先主,直是鐘馗把鬼拿。
  卻說羊角仙人看見張天師來得不善,轉身取過水火花籃兒,拿動寶貝。天師眼兒又快,早知其意,實時取出一道飛符,放在寶劍頭上燒了,念了兩句,喝了一聲,早有四個天將站在面前。及至羊角真君又取出那個軒轅鏡來,實指望天師照依前番落馬。不曉得天師倒不曾落馬,卻被黑臉獠牙的趙元帥照頭一鞭,打得個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好個趙元帥,左一鞭,左邊姜金定慌了,隨着鞭梢兒一道火光,入地而去。右一鞭,右邊無底洞三個頭衹剩得一個,四衹臂衹剩得一雙,拽着槍沒命而跑。
  天師謝了天將,得勝回來。元帥老爺道:“多蒙天師道力,殺退此賊,但此賊一日不擒,此國一日不服,設何計以擒之?”天師道:“今日天晚,尚容明日貧道再作一個處置。”到了明日,不待天師出馬,那個羊角仙人又領了姜金定、藍面鬼陣前討戰。天師今番拿定了主意,方纔出馬。羊角仙人見了天師,一口寶劍斜撇而來。天師七星寶劍急忙架住,一上一下,一往一來。兩個人正戰在酣處,衹見左肋下姜金定,斜刺裏日月雙刀滾將來。左邊就有一個天師,一口七星寶劍單戰姜金定。兩傢正戰在酣處,右肋下三頭四臂鬼,斜刺裏三桿火尖槍刺將來。右邊就有一個天師,一口七星寶劍單戰三頭四臂鬼。正戰在酣處,羊角仙人高叫道:“好道士,你會分身法,偏我不會使個分身麽?”道猶未了,一個就是十個,十個就是一百個。天師高叫道:“好草仙!你會分身法,偏我不會使個分身麽?”天師也是一個分十個,十個分百個。先是一百個羊角仙人,已是塞滿了荒草坡前。今番又添了一百個張天師,就把個荒草坡圍得密密層層,吆吆喝喝。一百個羊角仙人,一百口飛刀;一百個張天師,一百口七星寶劍,混殺做一坨兒,也不見個高低,也不分個勝負。
  羊角仙人心裏想道:“兩傢衹鬥個分身之法,何足為奇,少不得還要拿出寶貝兒來耍他一耍。”一手提着水火花籃,一手摸着寶貝。天師的神眼豈當等閑,先前就看見了,急忙的劍頭上燒了飛符,喝聲:“到!”羊角仙人拿出那個軒轅鏡的寶貝兒來打一照,兩傢子都收了分身法。仙人實時跑嚮前來,指望把天師拿住。哪曉得左邊猛空的撲地一聲響,轉頭看時,衹見左邊站着一個三衹眼、拿火磚的大漢,掣將水火花籃兒去了。未及開口,右邊猛空的也撲的一響,轉頭看時,衹見右邊站着一個鐵幞頭、拿鋼鞭的大漢,一手掣將軒轅寶貝兒去了。未及轉身,那兩個大漢駕起一朵祥雲,騰空而起。羊角仙人也自騰空而去。兩個要拿去,一個要搶來,三個人絞作一堆兒在半空之上。卻說去了羊角仙人,止剩得一個姜金定,一個藍面鬼。這兩個怎麽是天師的對手?天師把個嘴兒拱一拱,那兩個就是釘釘了的一般。天師對着左邊喝一聲道:“賤婢!你的日月雙刀怎麽不舞?”姜金定把個眼兒瞅兩瞅,衹是動不得,也沒奈何。天師又對着右邊喝一聲道:“小鬼,你的火尖三桿槍怎麽不戳?”藍面鬼把個眼兒瞪兩瞪,衹是動不得,也沒奈何。天師道:“相煩關元帥,與我拿他過來。”衹見關元帥圓睜鳳眼,倒竪蠶眉,天師辭了天將,解上兩個賊頭,獻上中軍帳元帥麾下。三寶老爺道:“你兩個是甚麽人?”一個道:“俺是金蓮寶象國女將姜金定。”一個道:“俺是羊角大仙徒弟無底洞。”三寶老爺道:“你兩個人少不得一死。衹一件來,死於王事,不失為忠。”姜金定道:“既是女將們盡忠,元帥這裏理合釋放罷!”三寶老爺道:“怎麽釋放得你?自古道:在商為義士,在周為頑民。”三寶老爺又有些癆氣,叫聲:“左右的,每人賞他酒一瓶、肉一肩,與他一個醉飽而死。”姜金定頭也不轉。藍面鬼一口一瓶酒,一口一肩肉。左右道:“你怎麽吃得這等快哩?”藍面鬼道:“你豈不曉得我是個無底洞?”左右道:“這一位怎麽不吃?”藍面鬼道:“他是個女將軍,洞有底。”左右道:“既是有底,怎麽會陷人哩?”藍面鬼道:“正叫做個有底陷人坑。”
  道猶未了,一枝令箭下來,着俘囚解到帳下。三寶老爺道:“押出轅門外梟首示衆。”王尚書道:“且慢!”老爺道:“怎麽且慢?”王爺道:“下戰斬首,上戰輸心。今日梟首之時,也要他心服。”老爺道:“怎見得他心服?”王爺道:“要他各人供一紙狀,看他心下何如。”老爺道:“王老先兒說的就是。”實時責令兩個俘囚,各人供狀一紙。老爺道:“你兩人今日之死,各人心服不服?”兩個人齊聲答應道:“心服。”老爺道:“你兩人既是心服,各人供上一紙狀來。”姜金定道:“女將不知道狀是怎麽樣供?”老爺叫聲:“左右的,取出供狀式樣來與他看。”
  姜金定看了供,說道:“供狀人姜金定,係金蓮寶象國總兵官薑老星忽刺之女,供為違抗天兵,自取罪戾事:中國有聖人,萬邦來享。天兵西下,自不合鞠旅陳師,違抗不順,以致戰敗受俘,理當梟首。逆天者亡,夫復何辭!所供是實。”
  藍面鬼供說道:“供狀人無底洞,係羊角山羊角洞羊角道德真君徒弟,供為妖邪煽惑良民,自重罪惡事:王者四海一傢,臥榻邊豈容鼾睡。自不合猖妖惑衆,抗拒天兵,以致人國兵傷財盡,是誰之過歟?妖言者斬,親於其身為不善。罪何可逃?所供是實。”
  三寶老爺看了供狀,說道:“這兩人果真心服。”王爺道:“得他心服,纔是個王者順天應人之師。”旗牌官押赴轅門外梟首,一個人一刀。衹見姜金定一道黑煙,撲天而去;藍面鬼一刀兩段,白氣騰地而去。旗牌官報上中軍帳。三寶老爺道:“快問天師。”
  不知天師有何高見,曉得他是個甚麽脫殼金蟬,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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