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左倾"幼稚病
我的老伴在成都,丁聪也在成都,经常到我们家来,跟我们家很好。丁聪很喜欢我的孩子,所以闹了一个笑话,我们很喜欢丁聪,我在家里说:"丁聪有'左倾'幼稚病。"我的儿子去告密,说:"我爸爸说你有'左倾'幼稚病。"后来隔了几十年,我的儿子说:"爸爸当年的'左倾'幼稚病不比丁聪小。"
吴祖光也是常州人,在重庆时我们两家人曾经一度合住一个大房子。吕恩跟吴祖光结婚,后来离婚。吕恩之前和张允和的弟弟张定和结过婚,那时候年轻,吵架,张定和的脾气也不好,吵架以后离婚,生一个孩子,叫张以达,非常好,是有名的作曲家。张以达有一个女儿,钢琴弹得好得不得了,现在到美国去了。两个人离婚以后,吕恩和我们还是照样往来,跟张允和关系很好。
吕恩结过三次婚,先嫁给张定和,离婚后嫁给吴祖光,第三个丈夫是飞行员胡业祥,是胡蝶的堂弟。胡业祥在美国学的是空军,跟飞虎队在一起打日本,后来日本人打败,国共打仗,国民党打败了,他们是国民党的起义飞行员。解放后不能做飞行员了,就在体育委员会工作,人挺好的,知识水平也很高。以前他住得很近,常来往。吕恩和胡业祥有一个儿子是美籍华人,常在美国,最近到北京。
我在日本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就是学日语,本来想学经济学的。现在回想,那时候真是糊涂,盲目地冲动。为什么"左倾"?爱国嘛,反对帝国主义,思想就"左倾"了。这是一个时代思潮,影响很大。这个时代思潮值得研究。
那时候,我们青年一代的确有"左倾"幼稚病。"左倾"幼稚病帮了共产党很大的忙。没有"左倾"幼稚病,我不会从美国回来。而且回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很多人回来,有的人回来后倒霉得不得了,我还算幸运的。我认识一个人最倒霉了,他在美国做联合国的医生,待遇很高,一定要到中国来工作。联合国的秘书长几次请他重新考虑,他一定要回来,回来以后成了"右派",进监牢,死掉了。
当初有这么一股风,在美国当然生活好一点,钱多一点,可是许多人不在乎这些东西,希望能为中国做一些事情。生活苦一点,无所谓。真正不能想象: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人那么喜欢到美国去。现在我的亲戚都说:"你那时候干吗回来?"他们完全不了解历史的变化。因为我们经历过抗日战争,所以对祖国感情特别深。抗日战争促进了中国人的团结,振兴中华变成了大家的希望。
那时候对共产主义不了解,我一进大学图书馆,就借了一本英文的《资本论》,看不懂,不是英文看不懂,是内容看不懂。马克思死的时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三十一年,那是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前一半,后一半他没有看到。他的《资本论》所讲的都是想象、推理。人类社会有阶级不是他发明的,一早就有人发明了,可是他把阶级绝对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现在明白,社会不能没有阶级,今天的阶级比从前更厉害,阶级是以合作为主,以斗争为辅,有阶级必然有斗争,可是合作才能发展,不然饭都没有得吃。阶级斗争是存在的,可不是你杀我,我杀你。劳动人民联合起来,要求罢工,这就是阶级斗争,增加工资以后就赶快工作,经济就发展上去了。所有按照马克思主义建设的国家都是穷得一塌糊涂。苏联自己搞垮了,朝鲜、古巴,没有一个搞好。我在美国、日本看到没有工人的工厂,大吃一惊。这一点邓小平是明白的,所以要搞有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脱离了阶级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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