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云悲剧的情节暗示之一 --麒麟
湘云的情节展开后,曹雪芹对她的悲剧结局处处有暗示。最明确无误的是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以及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第三十一回有湘云对丫环翠缕论"阴阳"的一段文字,阴阳理论涉及了实物、实证,于是有了"太阳"和"太阴星"(月亮),于是到了"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引到"手里的扇子",再引到身上的麒麟:翠缕"猛低头就看见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笑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缕道:'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湘云道:'这连我也不知道。'"湘云不知道自己的麒麟是公是母,这固然与《乐中悲》所说的"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照应,而重要的却是为湘云的婚姻伏线:她将来要为麒麟的阴阳模糊而苦恼终生。
阴阳话题终于转到人了,翠缕道:"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然后是拾到了另一只"金麒麟",还是湘云发现的。"湘云道:'你瞧,那是谁掉的首饰,金晃晃在那里。'翠缕听了,忙赶上拾在手里攥着,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小姐、丫环之间的"阴阳论"到此终止:"湘云举目一验,却是文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湘云伸手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语。"这只"又大又有文彩"的"金麒麟"在"遗失原稿"的"射圃文字"回目里,却佩于卫若兰身上。这是本回末脂评提示过的:"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丫环说"可分出阴阳来了",小姐又"目验"过"又大又有文彩",这该是公麒麟了吧?又不然。一般认为动物雄性大,雌性小,大致是不错的,惟独于这里的"麒麟"并不切合。自汉朝始,人们以"麒"为牡,以"麟"为牝,而专门解释字形和字本义的《说文解字》却是以"麐"与"麒"雌雄相配:"麒,仁兽也,糜身牛尾一角。""麐,牝麒也。" 而"麟"则另是一套:"麟,大牝鹿也。"后来以麒、麟相配,"麟"就有了两种身份:它既是"牝麒",又是"大牝鹿"。"麟"既然原有"大牝鹿"之名,可见个头不小,单凭"又大又有文彩"是会错把"牝"当"牡"看的。
还可以进一步追究。湘云的阴阳大论是怎么终止的?是终止于拾到"金麒麟",是绝响于拾到"金麒麟",把它"擎在掌上,只是默默不语"那会儿的。这情节很容易让人想到唐人"绝笔于获麟"的诗句,并从而想到曹雪芹是在暗示什么。暗示什么呢?是暗示或者暗中比附《春秋经·哀公十四年》的"西狩获麟"。试想,《春秋》是鲁国的历史,鲁史《春秋》绝笔于获麟,这与史湘云论"阴阳",戛然终止于拾到"金麒麟",两者非常相似,而且在关节上十分吻合:鲁史是史(史书),湘云也是"史"(姓史);鲁史以"春秋"为名,湘云以"阴阳"立论,而"春秋"也就是阴阳--孙盛,东晋人,著本朝史书,也就是晋朝的"春秋",但是简文帝宣郑太后名"阿春",为了避讳,定其书名为《晋阳秋》。可见春为阳,当然也就可见秋为阴了。湘云论"阴阳",可以别解为论"春秋",而止于"获麟"--这不就是说,湘云所获的是"麟",不是"麒"吗?而在与"麒"相对立的语言环境中,"麟"都是雌性,而不管它是"牝麒",还是"大牝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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