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紅樓夢新證   》 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三]      周汝昌 Zhou Ruchang

  一六八四 康熙二十三年 甲子
  
  
  夏六月,曹璽卒於江寧織造任。十一月,康熙帝南巡至於上元,駐江寧將軍衙門,親至璽署,撫慰諸孤,遣內大臣尊奠,並以“御書”賜之。
  
   康熙六次南巡,今年為首次。嘉慶《江寧府志》捲之五《紀年事表》葉十四載:“二十三年南巡至於上元,以將軍府為行宮。”同治《上江兩縣志》捲一《聖澤》葉二亦載:“二十三年十一月南巡至於上元,以將軍署為行宮。”皇帝臨恤緻奠等情,俱見熊賜履《經義堂集》,又知所有輓詩,曾付刊印。尤侗《艮齋倦稿》捲四葉二十六《曹太夫人六十壽序》雲:“司空曹公歷任二十有二年,入朝陛見,則有袞衣之賜;大駕南巡,則有宸翰之頒。”袞衣之賜,即指六年之“賜蟒服”,而“宸翰”之頒,正當是今年首次南巡時事。曹璽自康熙二年為織造,至本年底正滿二十二年。《上江兩縣志》謂曹璽“卒於位”,而熊序則雲:“洎甲子夏,以勞瘁卒於官”,又云:“易簀之五月,遇天子巡幸至秣陵。”知曹璽即卒於本年六月之間。
  
  楊鍾羲《雪橋詩話續集》捲三葉五十六
  
   曹荔軒為完翁司空國璽子。完翁嘗取御書“敬慎”二大字為堂額;又嘗蒙御書聖製絶句云:“郊原浮麥氣,池沼漾清萍。夏日臨橋望,燕風處處新。”
  
  邑人祀於江寧縣學名宦祠,復作詩歌,付之梓,熊賜履為之序。
  
  熊賜履《經義堂集》捲之四葉十七
  
   曹公崇祀名宦序
  
  
  國傢設織造署於江淛,以應上供匪頒之用,命內鼕官出領之,雖亦猶前代文思綾錦之遺意,而職任則加重焉。康熙癸卯,完璧曹公以宿望被特簡來江南視事。金陵本佳麗之地,易作奇巧以滋蕩靡,而異時姦弊之叢倚者且蝟相籍也。公至則殫力爬梳,一洗從前之陋,又時時問民所疾苦,不憚馳請更張,以蘇重睏。如是者二十餘年。洎甲子夏,以勞瘁卒於官。易簀之五月,遇天子巡幸至秣陵,親臨其署,撫慰諸孤,特遣內大臣以尚尊奠公,若曰:“是朕藎臣,能為朕惠此一方人者也。”而都人士益思公不能忘;既合請於有司,張鼓樂,導公主侑食學宮名宦祠,復作為詩歌,壽之棗梨,以侈公盛美。予聞而嘉之;因嘆公遺愛入人之深,而斯民三代之直祝未澌然其盡泯也。粵稽有虞之世,垂裳而理,固以睹象施采,屬之股肱耳目之臣,而《周禮》典絲染人之職,並隸於天官,即辨物楬賈,均有要會。孝景亦曰:錦綉纂組,害女工者也;女工害,寒之本也。然則黼黻絺綉之事;所關亦纂鉅矣。前代內外織染之設,初未嘗不善也。沿及中晚,建置繁多,增派召買,攖趨如鶩;而瓚、杲、瑤、永之輩,銜命恣睢,江、淮坐睏,杼軸其空,已兆於正、嘉之世,有不僅花石綱之為厲三吳者矣!乃若公:仁心為質,嚴國體而恤民隱,卓有古大臣之風。廿餘年間,晝維夕考,恆欲存撙節愛養之意,於機絲夜月之中;即歲時入覲,諸所面陳,亦惟以浣衣煮幕為法式,以裂帛剪綺為箴規,兢兢焉時緻警於古人“衣裳在笥”之義,蓋公之志,雅欲以製節謹度,仰裨聖天子之儉德,而下以裕東南之民力於普存也。嗚乎!公之用心,亦良苦矣。以故歿後猶洊荷恩綸,榮哀備至;“峴山”之頌,洋洋於秦淮、鍾阜之間,而公長子某,且將宿衛周廬,持囊簪筆,作天子近臣;次子某,亦以行誼重於鄉國。則天之所以篤佑於公,予又烏得而涯際之也哉!予窮老於世,匿影長幹,頻辱公式廬之禮;而牧豕大壑,罕與公接;然側聞公譽聲布溢,無間於童叟。故於是編之梓也,濡墨弁言,以識公懿行偉績之梗概雲。
  
   同書捲之十八葉八
  
   輓曹督造
  
  天傢工作重咨垂,水部持衡慎所司。黼黻九重勞補袞,杼機二月念新絲。雲間已應修文召,石上猶傳錦字詩。配食瞽宗堪不朽,東南墮淚哭豐碑。
  
   按據此詩腹聯,可知曹璽已頗能文事。並可參看康熙三十年條下引吳之振《楝亭詩》第一首,其義甚明。
  
  李漁《笠翁文集》捲四
  
   題曹完璧司空時督江寧織造
  
  天子垂裳念有功先從君始,大臣補袞愁無闕始見公高。
  
  納蘭性德時為侍衛,扈從南來,曾入織造署,見楝亭,至前三日,張芳寄《題楝亭詩》。臘月,尤侗題《楝亭圖詩》。
  
  納蘭事說詳明年條下。
  
  《楝亭圖》第二捲張芳跋詩
  
  寄題內司空完璧曹公楝亭詩
  
  總持二十四春風,手植蒼蒼倚碧空。雅集命儔絲竹外,高亭迨暇弈蹲中。廷依黻冕褒華袞,譽篤緇衣詠素總平聲。想見傳傢英粲遠,輪囷霜雨荷天竜。
  
  甲子至前三日,仁壘張芳(鹿床)
  
  按張芳,字菊人,號鹿床、澹翁,句麯人,寄籍江寧,著有《裓(gé)庵黛史》。
  
  同上第三捲尤侗跋詩
  
  予在京師,於王阮亭祭酒座中,得識曹子荔軒。讀其詩詞,宛有烏衣之風:詢其傢世,知為完璧司空公子。蓋司空織造金陵者,二十年所矣。故予聞其名,嘆為是父是子。今歲還裏,則司空己歸帝鄉。孝子奔喪之後,寄予畫册,閱之乃一楝樹,司空所手植也。夫季孫之室,有嘉樹焉,為宣子所譽,猶封殖以無忘角弓,況先人手澤所存乎!宜曹子之朝斯夕斯,盤桓不去也。因題一律,以慰其蓼莪之思焉。
  
  袞衣久補內司空,手殖金鈴傍故宮,魂魄已歸雲蓊鬱,畫圖猶睹玉青蔥。應攀慘柏哀王子,為拜甘棠憶召公。二十四番花信晚,年年鵑淚泣東風。
  
  康熙甲子臘月吳門尤侗敬書。
  
  孫氏五十三歲。曹寅二十七歲。
  
  李煦為寧波知府。
  
  《寧波府志》捲之十一《秩官下》葉六:知府康熙,李煦,正白旗廕生,二十三年任。(二十七年去任。)
  
   是年二月,諭翰林院掌院學士,禁庶常等饋送交際之風。
  
   巡畿甸,以太子胤礽從。
  
  
  四月,九卿等議準工部侍郎金世鑒奏:……海外悉寧,浙江沿海地方請照山東諸處現行例,聽百姓以五百石以下船隻往海上貿易捕魚,稅收交與該道計會按季報部。從之。
  
  
  按至七月,內閣學士席柱奉差福建、廣東展界事,歸京復命,報沿海百姓離鄉二十餘年復樂還鄉之慶,康熙帝曰:百姓樂於沿海居住,原因海上可以貿易捕魚;爾等明知其故,前此何以不準議行?又曰:邊疆大臣,當以國計民生為念,嚮雖嚴禁,其私自貿易者何嘗斷絶?凡議海上貿易不行者,皆總督巡撫自圖射利故也。又嚮廣督撫何如?席答:據彼處人云總督吳興祚居官頗善,巡撫李士楨較前任金
  儁(jùn)為優。康熙曰:此言最是。據此本年浙、閩、粵沿海皆開禁許貿易、設稅卡無疑。考者或謂李士楨與創設“廣東十三行”事有關。據梁嘉彬《廣東十三行》考第二章第一節,引王之春《國朝柔遠記》、薑宸英《海防總論》,謂康熙二十四年設粵、閩、浙、江四海榷關。自後,粵閩對外貿易事舉以“官商”任之,官商所設之“行會”曰“牙行”、“官行”、“官牙”。梁廷柟謂“國朝設關之初,令牙行主之,沿明之習,命曰十三行。”即此是也。而粵海關監督,外人稱之為“戶部”(由宋之市舶提舉司隸戶部相沿而來)。又因尚可喜勢力曾據粵海,其所命官商又稱“王商”。此稱其後尚有沿用。之下又有總督商、將軍商、撫院商。至康熙四十一年,廣、廈二處又突有“皇商”之名出現。皇商者一二人,昔為????官,納巨款於皇太子,乃得操縱獨攬。官商、皇商之間,矛盾乃起。皇商歷二年即敗。以上為梁氏考敘之撮要。另據《廣州文史資料選輯》第一輯《關於廣州十三行》,謂康熙二十四年四月,粵撫李士楨“發佈了一次‘分別住行貨稅’的報告”,要點:一,內地各省商人“如來廣東省本土興販,一切落地貨物,分為住稅,……赴稅課司納稅。其外洋販來貨物,及出海貿易貨物,分為行稅,……赴關部納稅。”自此海關稅收與國內商稅分清,亦即將海關貿易與常關貿易區別對待。常關與海關之名,自此為始。二,區分國內貿易商與海外貿易商,“設立金絲行、洋貨行兩項貨店”。三,鼓勵“身傢殷實之人”承充洋行商。此種以自願為原則,呈明官府批準,領取行貼,方能開業。原在廣州、佛山之“商民牙行人等”願轉業承充洋商者,可自擇呈準。洋貨行商須將外洋進口貨稅在洋船出口時親赴海關繳納,禁止稅收人員從中勒索。因與官府有其紐係,故亦稱“官商”。此一行商制度與新興商業資本集團之形成,係李士楨在廣東任時事。李傢多見西洋新巧物件,從可推知。(右[此應該是上]資料二則,承卞孝營先生檢示)
  
  
  
  然說者又謂,據《紅樓夢》第四回“護官符”中“豐年好大雪”句下所註“紫薇捨人薛公之後,現領內庫帑銀行商……”之語,可知薛傢及鳳姐母傢王姓。皆此廣東十三行行商人傢雲雲。以餘讀之,“領內庫帑銀行商”,正即“坐賈行商”之動詞義,恐難讀作“十三行行商”名詞。且使果指“十三行行商”,不唯不須“領內庫帑銀”,且須輸納巨金也。粗說於此,以備討論,並可參看本章順治五年“禁王府商人及旗下官員傢人外省貿易”條。
  
  
  五月,因論刑獄諭大學士等:“內前輔臣時,有包衣佐領下一人,外作善狀,內懷兇惡,屢經懲戒,全不知改;卒為強盜,於通州地方被擒,--有包衣大,赴通州領糧,遇見之,雲:爾不肯悛改,今事發矣。因歷數其惡,以鞭鞭之。後鞫審時,遂銜恨扳陷包衣大同為強盜。其同夥盜皆云勿妄陷無罪之人;其人不聽,此包衣大竟坐強盔正法。包衣佐領下人無不知此事者。”
  
   按內務府包衣人竟在通州為盜。深可矚目。另一面,去年四月與明珠等論旗奴,則雲:“朕見旗下僕婢,往往輕生,投河自縊,必因傢主責治過嚴,難以度日,情極勢迫使然……”明珠言:“此等事往日極多,蒙皇上軫念,立法禁止,邇來此風較前差息。至殉葬一事,多屬逼迫,……再四嚴禁,今亦不聞有此等事矣。”明珠之言,顯係周旋之詞。可看陳康祺《郎潛紀聞三筆》捲一云:“主僕之分,滿洲尤嚴。康熙初年大司寇朱公之弼疏言:臣見八旗僕婢,每歲報部自盡者不下二千人,豈皆樂死惡生哉?由其平日教不謹而養不備,饑寒切於中,鞭撲加於外,飲恨自盡,勢固然也。請敕刑部歲終備造一年自盡人數,係某旗某佐領下某(之)僕,註册呈覽,俾人知儆惕,而生全者衆。諭如所請。”《紅樓夢》中寫奴隸被迫,人命甚夥,正階級鬥爭酷烈之反映也。
  
  
  
  
  
  
  一六八五康熙二十四年乙醜
  
  孫氏五十四歲。曹寅為內刑部郎中,年二十八歲。
  
  同治《上江兩縣志》捲二十一《名宦》葉三十一云:“曹璽……卒於位;子寅。曹寅,字子清,號荔軒,璽在殯,詔晉內刑部侍郎。”按曹璽卒於去夏,而寅今夏始返京,晉官事,或在去年,而莅任則在本年無疑。按清內務府製,總管大臣下分置廣儲、會計、掌儀、都虞、慎刑、營造、慶豐等七司。《上江志》所謂“內刑部侍郎”,當指內務府中慎刑司之郎中,內務府本無侍郎也。
  
  春,納蘭容若為詞題楝亭,並作記。顧貞觀和其詞。
  
  去鼕納蘭容若隨從南巡,十一二月間北返,今年五月即卒,而其詞集中題楝亭之《滿江紅》註云:“為曹子清題其先人所構楝亭,亭在金陵署中。”可證詞為曹璽死後所作,據詞中“緑陰青子”之語,斷非鼕日口氣,而性德之入金陵署,除去鼕一次外,更無機會;彼此互證,當即今春所作。
  
   《小重山房叢書·飲水詞集》葉七十二
  
   滿江紅為曹子清題其先人所構楝亭,亭在金陵署中。
  
  籍甚平陽,羨奕葉,流傳芳譽。君不見,山竜補袞,昔時蘭署。飲罷石頭城下水,移來燕子磯邊樹。倩一莖、黃楝作三槐,趨庭處。延夕月,承晨露。看手譯,深餘慕。更鳳毛才思,登高能賦。入夢憑將圖繪寫,留題合遣紗籠護。正緑陰、青子盻烏衣,來非暮。
  
  《楝亭圖》第一捲納蘭成德跋語
  
  曹司空手植楝樹記
  
  詩三百篇,凡賢人君子之寄托,以及野夫遊女之謳吟,往往流連景物,遇一草一木之細,輒低回太息而不忍置,非盡若召伯之棠:“美斯愛,愛斯傳”也。又況一草一木,倘為先人之所手植,則睠(juàn)言遺澤,攀枝執條,泫然流涕,其所圖以愛之而傳之者,當何如切至也乎!餘友曹君子清,風流懦雅,彬彬乎兼文學政事之長,叩其淵源,蓋得之庭訓者居多。子清為餘言:其先人司空公當日奉命督江寧織造,清操惠政,久著東南;於時尚方資黼黻之華,閭閻鮮杼軸之嘆;衙齋蕭寂,攜子清兄弟以從,方佩觿佩韘(
  shè)之年,溫經課業,靡間寒暑。其書室外,司空親栽楝樹一株,今尚在無恙:當夫春葩未揚,秋實不落,冠劍廷立,儼如式憑。磋乎!曾幾何時,而昔日之樹,己非拱把之樹;昔日之人,已非童稚之人矣!語畢,子清愀然念其先人。餘謂子清:“此即司空之甘棠也。惟周之初,召伯與元公尚父並稱,其後伯禽抗世子法,齊侯伋任虎賞,直宿衛,惟燕嗣不甚著。今我國傢重世臣,異日者子清奉簡書乘傳而出,安知不建牙南服,踵武司空。則此一樹也,先人之澤,於是乎延;後世之澤,又於是乎啓矣。可無片語以志之?”因為賦長短句一闋。同賦者:錫山顧君梁汾。並錄其詞於左(應是“下”):
  
  按詞已見上引《小重山房叢書·飲水詞》,文全同,唯無麯調與詞題,末註“成德倡”三字,其下為顧詞:
  
  綉虎才華,曾不減,司空清譽。還記得,當年繞膝,雁行冰署。依約階前雙玉筍,分明海上三珠樹。憶一枝,新蔭小書窗,親栽處。柯葉改,霜和露。雲捨杳,空追慕。擬乘軺即日,泊遊重賦,暫卻緇塵求獨賞,層修碧檻須加護。蚤催教,結實引鵷雛,相朝暮。顧貞觀和。
  
  末署:“楞伽山人成德拜手書。”
  
  按梁汾一詞,不見於《彈指詞》集。其捲下詠佛手柑《虞美人》題下註云:“後數詞皆與容若同賦,其餘唱和甚多,存者寥寥,言之墮淚。”可見散佚者多。
  
   同上顧彩題詞
  
   綉黼名臣,看繼美,司空芳譽。回望眼,三山二水,舊時清署。少日曾嬉槐棘蔭,而今認作甘棠樹。正攀條,忽憶彩衣鮮,聞詩處。經幾遍,金盤露。柯葉在,芳型慕。似仙源古檜,昔賢爭賦。裊裊還疑鸞鳳下,亭亭卻有風雷護。羨喬梓,共作濟川纔,來何暮。
  
  錫山顧彩拜手題。〔溧樝〕
  
  按顧彩,字天石,著有《第十一段錦詞話》,《容美紀遊》。張潮《幽夢影》有其評語。嘗代孔尚任填《小忽雷》傳奇麯詞,又改《桃花扇》為《南桃花扇》。
  
   同上袁瑝題詞
  
  惠穆流徽,朝野重,芳名循譽。羨手植,棠陰蔽芾,尚留官署。一代垂衣人竟說,千秋補袞功同樹。憶當年,看製翠雲裘,低回處。從別後,更霜露,攀楝抄,增思慕。好圖成勝跡,相將題賦。但把篇章珠玉滿,衹疑亭榭煙雲護。恰偷閑,展捲快生平,當春暮。
  
  古燕袁瑝拜題。(伯玉)
  
   同上第四捲邵陵題詞
  
  黼黻文章,聽南國,謳歌騰譽。早又見,我公踵武,重來冰署。駿烈清芬垂世德,桮( bēi)棬手澤留嘉樹。對緑陰、亭榭憶當年,繙書處。承化日,迎恩露。今共昔,思還慕。有香班豔宋,彩毫曾賦。上客三千邀勝賞,東風廿四教勤護。儘花時,和月夜深看,渾忘暮。
  
  按邵陵,字湘南,常熟人。著有《青門集》。
  
   同上許孫蒥題詞
  
  人是黃初,知綉虎,早標清譽。羨濟美,絲綸相繼,翩翩粉署。重見天孫機上錦,仍依謝氏庭前樹。記彩衣,吹立楝花風,聞詩處。邀蔭芘,凄籍露。思緒業,頻追慕。倩丹青繪影,芳傳詞賦。密葉盡教鳥鵲繞,深根應有蛟竜護。看碧條、素練兩亭亭,朝還暮。
  
  調《滿江紅》奉和楝亭元唱韻朝霞許孫蒥。(晨舒毅庵)
  
  按以上四詞以內容推當是曹寅初移江寧任時所徵題,今以和納蘭原韻,仍其舊序匯錄於此。其詞皆酬應之作,姑存名姓,以備綫索。他或仿此。
  
  五月,曹寅自江寧還京師,登舟之日,杜岕賦詩送別。
  
  杜岕《些山集輯》捲第二葉七
  
  思賢篇送荔軒還京師,時乙醜五月,登舟日也。
  
  昔有吳公子,歷聘遊上國;請觀六代樂,風雅擅通識;彼乃聞道人,所友非佻達。又有魏陳思,肅詔苦行役;翩翩雍丘王,恐俱承明謁;種葛見深衷,驅車吐肝膈。古來此二賢,流傳著史册。曹子在金陵,遊宦同世籍,言非父母邦,眷戀朋友契;讀書二十載,與我傾蓋立。舉目判關河,攜手百端集。君洵曠代纔,學問密且沕,貽我詩三章,篇中涵詠出,仰觀石頭壘,巉峭去天尺;下有長江水,菰蘆映之碧。折柳等浮雲,班荊但倏忽。縱斂青瞳光,已瞻鐘阜屹。宿離恆不貸,憂患亦難述。伊餘既締交,寧禁彈清瑟;擺脫優遊談,欲寬行者恤。我觀古人豪,保身謂明哲;其道無兩端,素位即自得;置身富貴外,蘧幾何通塞;譬如運甕者,醯雞非所屑。外身身始存,老氏養生術。恭壽緬箕疇,柔順探大易。康衢本平坦,驕客塗乃窄。聞君有野航,蕩蕩春水宅;想陳篋中書,努力崇著述。經緯救世言,委蛇遵時策;奇文君能賞,疑義君能晰。蒲帆飽順風,一夕千裏驛;代馬且望南,越鳥豈忘北。俯仰古今賢,願思季與植。
  
  按此詩引二人為喻,一乃讓國不居、終身去吳之延陵季札,一乃憂危憤切、“不能剋讓遠防、終緻攜隙”之曹植,正為對比,又規以“素位”“委蛇”,皆有深意。杜岕與寅交遊唱和,尚不足為奇,所可註意者乃在詩中竟涉及政治態度,足見二人非泛交,而曹寅等人當時之實際政見何若,頗可全面研究。以詩文風雅聯絡東南遺民以至一般文士,乃寅為織造所兼負政治使命之一,寅與遺民之關係實又並不如此簡單。此義略見拙著《曹雪芹傢世生平叢話(六)》“鷺品魚秋”篇(《光明日報》一九六二年八月十八日),今不贅述。杜岕,號些山,與兄濬(茶村)、周蓼恤、黃周星,有“湖廣四強”之名,皆明遺民,孤介峻厲之士(二杜異同,可看方苞《杜蒼略先生墓志》)。曹寅與二杜交自何年始,不可詳,杜即流寓金陵虎踞關外十廟東也(班第有“烏金蒼革猶能說,十廟墻東杜岕傢”之句)。
  
  又按此次曹寅回北,是攜傢赴內務府慎刑司郎中任,曹氏寄寓南京暫告中斷。故杜岕賦別珍重。
  
  六月,程義繪《楝亭圖》並題詩。
  
  《楝亭圖》第二捲圖九程義繪圖並題詩
  
  《楝亭圖》。畫贈荔軒先生,並教。時乙醜夏六月,黃山程義。
  
  春來楝葉香,春去楝花白;不愛春光顔色多,衹愛先人遺手澤。當年一枝本無意,手插生很實靈異;傍竹依鬆作小亭,嘗讀蓼莪傷涕泗。公子翩翩醉六經,友賢下士何惺惺;烏衣自是名江左,十年清官惟趨庭。自此吾徒重風節,到處題詩寄冰雪;短軸長篇多至情,玕琅滿眼如霏屑。我亦為圖寫白雲,淋漓感慨非獨君;蕭蕭席門駐車馬,鬆風拂拂流清氛。君不見枯竹插地亦生根,萊公祠前今尚存;君傢楝樹本棠樹,後人能道前人恩。
  
  漫題,再請教正,恥夫弟義又頓首。
  
  按程義,字正路,一字恥夫,號雪齋,又號晶陽子,歙人,善畫,工製墨。
  
  是年三月,詔修賦役全書。
  
  四月,戶部請圈民新墾田。再命永停。
  
  禮部從福建總督議,欲將外國貢船抽稅,令其貿易。命不準抽稅。
  
  諭內務府:“今見內務府佐領人員,善射及讀書善文者甚少,可專設學捨,選可教之人令其學書習射,優者錄用,劣者罷出。學捨應立於朕常見之處,俾習學之人勉力肆業。”
  
  六月,剋被侵占之雅剋薩城,逐入侵之羅剎。按:羅剎深入我國邊境,侵擾至於黑竜江一帶三十餘年。肆行焚掠,一次誘打貂人等二十餘名,盡行焚死,並虜劫人口,緻索倫、赫哲諸地不遑寧處,故於本年正月派兵徵之;至是剋城,仍不戮一人,並婦孺遣歸。康熙帝指出:今徵羅剎之役“所關最巨。”
  
  十一月,諭刑部:嗣後反叛旗丁,仍如例交該管衙門,其奴僕俱停交內務府,改發戶部入官。
  
  十二月,順天府丞王維珍舉發康親王傑書傢奴史書等辱駡維珍,命重處,雲“此情最為可惡!著從重治。伊主一並察議。”……“朕止論事之是非,不論其為何人也。”
  
  
  
  一六八六康熙二十五年丙寅
  
  孫氏五十五歲。曹寅在內務府郎中任,年二十九歲。端午,作詞和程麟德;時已有詞集曰《西農》。
  
  《楝亭詞鈔別集》葉三《浣溪沙》題:“丙寅重五戲作和令彰。”令彰,程麟德字,歙人,有《霱(yù)堂詞》。
  
  蔣景祈《瑤華集》中選曹寅詞數首;其捲首詞人列名葉一載明寅字號:子清,荔軒;裏:長白;爵:內部;集:《西農》。按蔣註云:“康熙丙寅夏編,爵秩遵照現官。”正寅為內務府郎中時也。
  
  時杜岕子琰在京,與寅遊,馳書述寅屢夢岕事,岕感懷賦詩代柬。琰南返,寅亦賦詩送之。
  
  方望溪《杜岕墓志》雲:“其子菼。”當以“琰”為正。琰字亮生。《楝亭詩鈔》捲一有“些山有詩謝夢”“送亮生南返”諸詩,諒皆一時事,應在乙醜後,姑係於本年。
  
  杜岕《些山集輯》捲二葉十四
  
  琰兒書來,述荔軒屢夢予,感賦奉懷,即以代柬
  
  異姓交情篤,惟君知我心。形疏千裏外,夢寄一燈深。茅屋來拘促,華筵憚共吟。人生原栩栩,覺路總難尋。
  
  按“異姓”雲雲,隱謂滿、漢出處,身份迥異,非張、王姓氏之義。
  
  是年,《西遊補》作者董說卒。
  
  是年三月,特授江寧巡撫湯斌為禮部尚書管詹事府事。為輔導皇太子胤礽也。
  
  四月,直隸總督於成竜以為盜者倚仗旗下名色,嚇詐劫掠,無所不為,有司不敢深究,奏請將順、永、保、河四府各莊屯旗丁,同民戶共編保甲,許地方官一體申報巡撫都統究治犯法旗丁,從之。
  
  命禮部、翰林院訪求經史子集,除尋常刻本外,其有藏書秘錄,作何給值採集及藉本鈔寫事,務令搜羅罔軼。
  
  十月,皇子胤祥生(後為怡親王)。
  
  
  
  一六八七康熙二十六年丁卯
  
  孫氏五十六歲。
  
  曹寅在內務府郎中任。年三十歲。二月。費文偉題《楝亭圖》詩。
  
  《楝亭圖》第二捲費文偉跋詩
  
  高楝鬱以蒼,尚書手所植;一枝護甘棠,廿載梅花歷。令子參霄材,蓼莪感無斁;海獄留孤亭,青青傍棨戟。身遙侍紅雲,手澤念疇昔;孝思發華滋,白雲蕩胸臆。紫芝與白雉,物類應靈異;托根得其宜,霄壤垂赫奕。極目望江南,轉燭已陳跡;誰非人子心,賦詩三嘆息。
  
   丁卯仲春,桐山費文偉拜手識。
  
  
  按是時曹寅在京為內務府官,故詩有“身遙待紅雲”“極目望江南”等語,不明其故,則難解矣。
  
  十二月,李士楨罷廣東巡撫;休緻,時年六十九歲。
  
  按為左都御史王鴻緒參其“貪污不法,年老昏憒”也,吏部以赦前及無確據者皆無庸議,昏憒是實,照年老例休緻。見《東華錄》。
  
  是年二月,禁淫詞小說,並及僧道邪教。
  
  
  此禁由給事中劉楷發,九卿議從。康熙帝雲:“淫詞小說,人所樂觀,實能數壞風俗,蠱惑人心。朕見樂觀小說者,多不成材。是不唯無益而且有害。至於僧道邪教,素悖禮法,其惑世誣民尤甚。……俱應嚴行禁止。”
  
  以滸墅關監督桑額任內除徵收正額外溢銀二萬一千二百九十六兩,命嚴加議處。
  
  四月,宗人府奏,平郡王納爾都打死無罪人羅米,又折楊之桂、菩薩保二人手足,議革爵監禁。命免監禁,革去王爵。五月,以貝子納爾圖襲。
  
  七月,禁八旗喪葬跟製者。
  
  至十月又諭大學士等:“近者漢軍居父母之喪,親朋聚會,演劇飲酒,呼盧鬥牌,儼如筵宴,毫無居喪之禮。至孝服鞍轡等類,所用素帛,皆異常華美。……喪演劇,滿洲所無,漢人亦未有,特漢軍為然耳。”按此猶康熙初中葉時也,至後愈甚;《紅樓夢》中所反映之秦氏喪葬;乃乾隆時情況,又不止漢軍為然矣。
  
  康熙帝又羅列雙軍惡習數事:一、“漢軍外官赴任,每藉京債,整飾行裝,務極奇麗,且多攜僕從,緻債主抵任索逋,復謀贍僕從衣食,勢必苛斂於民,以資用度;且親朋債主,疊往任所,請托需索,不可數計:是官雖一人,實數人為之,以致朘削小民,民何以堪?”二、“漢軍外官,不能騎射,乃自稱行獵,多帶鷹犬,藉宿村莊,滋害於民。禽獸本在山野,豈在村耶?”三、“漢軍服用,多僭越非分,終日群居,以馬吊飲酒為樂。此等物力,從何而出,有非苛取諸民者乎?”以為“漢軍習尚之惡,已至於極”,歷舉總兵、提督、巡撫等貪婪虐民之事。
  
  十二月,太皇太後亡。
  
  按康熙帝自言“臣眇躬夙蒙慈養,憶自弱齡,早失怙恃,趨承祖母膝下三十餘年,鞠養教海,以至有成,設無祖母太皇太後,斷不能緻有今日成立。”遺詔亦言“予顧此藐孤,難忍捐棄,勉抑哀衷,相依歲月。”故實為順、康兩朝皇室重要人物也。
  
  
  
  一六八八康熙二十七年戊辰
  
  孫氏五十七歲。
  
  曹寅在內務府郎中任,年三十一歲。輯詩為集,曰《舟中吟》,寄杜岕,參看明年條下。
  
  李煦去寧波知府任。
  
  李煦去任,返京後為暢春苑總管,詳三十一年條下。
  
  
  
  
  是年正月,褫大學士明珠職。
  
  以御史郭琇劾其背公營私,招權樹黨也。明珠繼索額圖為相,索甚貪,康熙帝曾謂其巨富為“舉國莫及”。至明珠以好士稱,如徐乾學、高士奇、王鴻緒等,凡皇帝之所寵信者,皆招致之以固權,四方貨賄,輻輳私邸,珍異之積,擬於天府。大學士湯斌之歿,或曰明珠實鴆殺之。至是革職,交與領侍衛內大臣酌用。其死黨餘國柱、李之芳、科爾坤、佛倫、熊一瀟等皆得罪。
  
  二月,宗人府奏貝子星尼、鎮國將軍白壽交匪類,行止乖張,有玷宗室,革爵。
  
  三月,河道總督靳輔有罪免。亦以郭琇劾其與明珠固結,虛糜巨帑。
  
  五月,諭內大臣索額圖:黑竜江之地最為扼要,環江左右,皆係我屬鄂倫春等人民之地,“朕以為尼布潮、雅剋薩、黑竜江上下,及通此江之一河一溪,皆我所屬之地,不可少棄之於鄂羅斯。”
  
  
  十月,諭兵部:駐防官承襲管佐領之員未滿歲之幼子許隨父任所,滿歲後送入京師。
  
  
  
  
  是年秋,林雲銘自序所著《莊子因》修訂板。
  
  按《莊子因》,為講解《莊子》之書,於《莊子》原文後各以己語貫串文詞,發明旨義,猶略沿明代評文圈點風習,稍有啓發文章意趣之致,與晚出王先謙、郭慶藩等漢學家之句箋字詁者大異其體製,而雪芹時代人所讀《莊子》註本,正此種也。《紅樓夢》第二十一回寫寶玉續莊,黛玉題詩,有“無端弄筆是何人,作踐《南華》、《莊子因》。”指此。校訂者乃竟從坊本妄改為“莊子文”,由不知“莊子因”三字連文,且為專名耳。
  
  
  
  
  
  
  一六八九康熙二十八年己已
  
  孫氏五十八歲。
  
  曹寅在內務府郎中任,年三十二歲。杜岕為曹寅詩集《舟中吟》作序。
  
  杜岕《楝亭詩鈔序》(亦見《些山集輯》文集捲一葉二)
  
  與荔軒別五年,同學者以南北為修塗,以出處為戶限,每搔首曰:“荔軒何為哉?”既而讀陳思《仙人篇》,詠“閶闔”,羨“潛光”,乃知陳思之心,即荔軒之心,未嘗不爽然自失焉。徂歲荔軒寄《舟中吟》一捲,讀之如對謦咳欠呻而握手留連也。蓋至今日始得敘曹子之詩。詩者,瞥子不可須臾離者也。曹子以詩為性命肌膚,於是異之、引之、抑之、搔之,輾轉反側,恆有詩魁壘鬱勃於胸中。此“精微爛金石”,視陳思何異哉。昔吾與論詩,有纔焉,有學焉,有識焉。三百篇之採風,彤弓、湛露、棧車、幽草、棒苓、苕華,莫不有詩,經聖人排纂,如出一手,興觀群怨合,而多識鳥獸草木,渾鎔無跡,四始分而君臣、上下,房中、郊廟,燦若列眉,非好學深思,絶利一源者孰知之?磋乎!起陳思於今日,吾恐不過如蔦蘿之鬆木,號寒之不凡而已。荔軒知之,宜乎不可須臾離詩。然有說於此:雍丘之贈友也,有劉楨、王粲、丁廙為唱酬,有白馬彪為友於,其求知己易易耳。今曹子二千裏外,寄訊於予,如魚山天樂,寫為梵音,此予所以欲箋釋要眇,為之旁皇撫捲而不能已也。荔軒之奇懷道韻,又寧獨才學識而已乎!
  昔人品詩,謂建安、齊、梁之才人,皆有君子之心焉。請以相曹子,庶幾孟氏“誦詩知人”之旨。使徒賞其詩;淵淵爾,鏘鏘爾,非曹子所以命予者已。些山學弟杜岕書,時年七十有三。
  
  據方苞《杜岕墓志》雲:“先生生於明萬歷丁巳四月初九;卒於康熙癸酉七月十九日,年七十有七。”推知寄詩事在去年而作序事在本年。
  
  按此詩序亦處處以曹植比曹寅,引寅集中“精微爛金石”句,謂寅胸中“魁壘鬱勃”,“奇懷道韻”,緻欲箋釋“要眇”,為之“旁皇”,皆非泛語。結亦明謂曹寅詩不可徒見其格律音調之美,當註意其思想內容也。
  
  是年春二月,康熙帝南巡至於上元,以吉祥街織造署為行宮。西洋教士畢嘉、洪若接駕,每日入宮待候。
  
  此為二次南巡,月份與行宮地點,仍參《上江志》與《江寧府志》所記。方豪著有《康熙時曾經進入江寧織造局的西洋人》一文,載於《方好文錄》頁三一七,引法文《耶穌會士通訊集》與中文《熙朝定案》,兩方面同時紀載本年畢、洪二人接駕事。結論雲:“現在我們已可以完全確定康熙二十八年南京教士進過江寧織造局〔汝昌按:‘局’當作‘署’〕而當時任江寧織造的正是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否認在曹璽與曹寅之間,曾有一桑格為江寧織造。實際此時織造,據《江南通志》,確係桑格;曹寅本年尚在京城內務府,未出為織造,何由在南京?其說誤。或有引尤侗《曹太夫人六十壽序》“逮公〔曹璽〕即世,仍命長子寅繼之;旋移節姑蘇”之語,遂謂寅於璽亡後即繼為江寧織造,然後始被召入京任內務府郎中,而織造之事由桑格代理,故《江南通志》載此時為桑格,雲雲。以餘所知,《通志》據官有資料紀載而著錄職官,不載本任官而載一“代理”人員以當之,未見此例。織造監督而由另一人為之代理,代理而能越四五年之久,皆所未聞之異事。況若果係寅為先有江寧織造之命,復令入京至四五年,必此四五年中另有極重要之差任,而寅在京又仍不過為內務府郎中,是又何理?凡此數疑未釋之前,不敢輕從或說。若雲尤侗當時作文,知聞親切,不致誤敘,則王鴻緒亦有“元方〔長子曹寅〕拜命出,玉節來金閶”之明文,又葉燮《楝亭記》:“天子仍授司農公〔曹寅〕以〔曹璽〕之官,而移府治於蘇州”;韓菼《織造曹使君壽序》:“餘與使君同自出也,會董織造駐吾吳”;薑宸英《楝亭記》:“(寅)比奉命來吳門,纂先職,以事抵金陵,周覽舊署,……”林子卿《楝亭詩》註:“司空公〔璽〕宦金陵,荔軒先生宦吳門”;徐乾學詩:“秣陵開府澤仍留,濟美吳閶地望優”;韓菼《楝亭記》:“自其先公董三服官來江寧,……後十餘年,使君適自蘇移節,如先公之任,……”諸人皆當時作文,知聞親切者也,而其言義如此。考察遺事,往往需參互鉤稽,執一而斷,恐未必即是。以上諸文頂涉此後數年條下,粗引於此,其詳更有全篇,可順檢。
  
  九月,左都御史郭琇奏參高士奇、王鴻緒等,命休緻回籍。
  
  郭琇所列者,如高士奇諂附大臣,攬事招搖,以圖分肥;結王鴻緒為死黨,科臣何楷為義兄弟,翰林陳元竜為叔侄,鴻緒胞兄王頊齡為子女姻親,皆寄以心腹,凡督撫以至廳縣、內外大小卿員皆為之居停哄騙、夤緣照管,饋送至成千纍萬,非黨者亦有常例曰“平安錢”;令心腹出名多買房屋,何楷為之收租,以姻傢夥計開設緞鋪,寄頓贓銀四十餘萬;各地田産千頃,大興土木,蓋造花園,杭州置園宅,蘇鬆淮揚腸與王鴻緒合夥經營生理又不下百餘萬;南巡時禁饋送,而高、王獨欺君滅法,背公行私。
  
  十月,左副都御史許三禮參徐乾學。
  
  許三禮所列者,如發本銀十萬交????商項景元於揚州貿易,月利三分,本年結算本利十六萬兩;又本銀十萬兩在大蔣〔傢〕鬍同開張當鋪,其餘銀號錢桌,違禁取利,怨聲滿道;以門生李國亮為江蘇按察使,送銀萬兩,遇節送銀四百兩,小禮四十兩,生日送銀一千兩,又送其弟徐元文五千兩,俱管傢吳子章等收;認光棍為侄,通同扯縴(纖),得贓纍萬;乾學之弟拜相後,與親傢高士奇更加招搖,京師有“去了餘秦檜〔按指餘國勝〕,來了徐嚴嵩;乾學似龐涓,是他大長兄”“五方寶物歸東海〔徐〕,萬國金珠貢澹人〔高〕”之諺語;遣弟徐宏基遍遊各省抽豐,放賭宿娼;買無錫田一萬項,在京買房五千五百兩,繩匠鬍同、半截鬍同、南橫街新造房屋甚多,不能枚舉,蘇、常州縣俱徐府房地;其子徐樹屏、徐樹生夤緣中式,弊發黜革。
  
  按觀郭、許所列,大官僚地主之罪惡,亦可見一斑。康熙帝不直許三禮,終於十一月命乾學帶修史書局(《明史》、《會典》、《一統志》等)歸籍“省墓”以了之。陸隴其《三魚堂日記》捲下,記雲:“義山叔言:郭華野行取進京時,曾執贄於高;其參德勝也,實由皇上先有驅除之意,曾密商之高,高漏之於徐,徐即使郭參焉;徐又素惡王之與爭利,復使郭參之;郭商之高,高素與王密,力言不可,郭復與徐謀,並高參之,而高、郭之交遂絶。徐與高亦陽合而中離,而王、高之交則愈固。徐之初得氣也,亦重賂高而藉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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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評紅樓夢新證⑴寫在捲頭
第一章引論第二節紅學一斑
第三節 重新認識紅樓夢第四節 幾點理解
第二章 人物考 第一節 世係譜表第二節 曹宜曹宣
第三節 過繼關係第四節 幾門親戚
第三章 籍貫出身第二節 遼陽俘虜
第四章 地點問題第二節 院宇圖說
第三節 北京住宅第四節 江寧織署
第五節 真州鹺院第五章 雪芹生卒
第六章 紅樓紀歷第七章 史事稽年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二]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三]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四]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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