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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鄰傢少婦 》
商州初錄(22)
賈平凹 Gu Pingao
又過了一年,賈傢溝突然有了怪事:三月三日,加力老漢又過生日,徒子徒孫紛紛趕來,酒席上正喝到六成,一個徒弟突然仰面後倒,口吐白沫,接着就神志不清,說的卻是當年加列在南山搶人,在石傢坪打婆娘一類的事。滿院在座的人嚇了一跳,有人叫道:“這是通說了!”通說者,是指兇死鬼陰魂不散,附在一人身上而藉口逞兇。就有人削了桃木楔,在加列和周彥的墳上齊齊釘了一圈,那徒弟的病也就好了。
奇怪的是桃木楔也卻活了起來,幾年光景成了一片桃林,春日裏花開得紅夭夭的。遠近人說起賈傢溝,便說:“是村前有桃花的嗎?”外人一來,見了桃花,也總是說:“瞧,這多好的桃花!”那時節,桃花裏的兩堆土墳已經平了,加力老漢在那裏修了一碑,上刻着:“做人不做加列”六個大字。
小 白 菜
商州的人才尖子出在山陽,山陽的人才尖子出在劇團,劇團的人才尖子,數來數去,衹有小白菜了。
小白菜人有人才,臺有臺架,腔正聲圓,念打得法。年年春節,縣劇團大演,人們瞅着海報,初一沒她的戲,初一電影院人擠人,初二沒有她的戲,初二社火耍得最熱鬧。單等初三小白菜上了臺,一整天劇團的售票員權重如宰相;電影院關了門,說書的,耍竜的,也便收了場;他們知道開場衹是空場,何況自個也戲癮發了作。戲演開來,她幕後一叫板,掌聲便響,千聲鑼,萬點鼓,她衹是現個背影,一步一移,一移一步,人們一聲地叫好,小白菜還是不轉過臉。等一轉臉,一聲吊起,滿場沒一個出聲的,咳嗽的,吃瓜子的,都驟然凝固,如木,如石,魂兒魄兒一盡兒讓她收勾而去了。演起《 救裴生 》,演到站着慢慢往下坐,誰也看不出是怎麽坐下去的,滿場子人頭卻矮下去;演到由坐慢慢往上站,誰也看不見是怎麽站起來的,滿場人脖子卻長上來。遠近人都說:“看了小白菜的戲,三天吃肉不知意(味)。”
小白菜是漫川關人,十一歲進劇團,聲唱得中聽,人長得心疼;女大十八變,長到十六,身子發育全了,頭髮油亮,胸部高隆,聲也更音深韻長,就在山陽演紅了,一出名,縣上開什麽會,辦什麽事,總要劇團去慶賀,劇團也總讓小白菜去,全縣人沒有不知道她的。她起先生生怯怯,後來走到哪兒,人愛到哪兒,心裏也很高興,叫到什麽地方去就去,叫她上臺演一段就演,一對雙皮大眼睛噙着光彩,撲閃閃地盯人。
娘死得早,傢裏有一個老爹,十天半個月來縣上看看閨女,小白菜就領爹逛這個商店,進那個飯店。飯店裏有人給她讓座,影院裏有人給她讓位,爹說:你認得這麽多人?她笑笑,說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爹受了一輩子苦,覺得有這麽個女兒,心裏很感激。偶爾女兒回來,她不會騎自行車,也沒錢買得起自行車,但每次半路見汽車一揚手,司機就停下車,送到傢裏。滿車人都來傢裏坐,爹喜得輕輕狂狂,八經八輩傢裏哪能請來個客,如今一車幹部來傢,走了院子裏留一層皮鞋印,七天七夜捨不得掃去。
平日離傢遠,小白菜不回傢,星期天同宿舍的三個同伴傢在縣城附近,一走了,她去洗衣服,井臺上就站滿了人。人傢嚮她說,她就說,說得睏了,不言語了,人傢眼光還是不離她。回到宿舍,縣城的小夥子,這個來叫她去看電影,那個來給她送本書。她有些纍,想關了門睡覺,心想人傢都好心好意,哪能下了那份狠心,衹好陪着。一個星期天,任事也幹不了,卻纍得筋疲力盡,每到星期天,她總發愁:“怎麽又是星期天?!”
同宿舍的演員聽了這話,心裏不悅意:你害怕星期天,別人也害怕了?一樣是姑娘,一樣在演戲,你怎麽那麽紅火?等以後有小夥子再來,在門上留字條,在窗臺上放糖果,同宿舍的就把字條撕了,把糖果亂丟在她床上。她回來問:哪兒來的?回答是:男人送的唄!她要說句:送這個幹啥?就會有不熱不冷的回敬:那不是吃着甜嗎?門房也對她提了意見:就你的電話多!領導也找她:你還小,交識不要雜。她不明白這是怎麽啦?後來,男演員一個比一個親近她,女演員一個比一個疏遠她。再後來,男演員幾次打架,縣城裏小夥子也幾次打架打到劇團來,一瞭解,又是為了她。女演員就一窩蜂指責她:年紀不大,惹事倒多。她氣得嗚嗚地哭。
不久,求愛信雪片似的飛來,看這封,她感動了,讀那封,她心軟了:這麽多男人,如果衹要其中一個嚮她求愛,她就立即要答應的,但這麽多,她不知道怎麽辦。想給爹說,又羞口,嚮同伴說吧,又怕說她亂愛,便一五一十匯報給領導。領導批評她,說不要想,不要理,年紀還小,演戲重要。她聽從了,一個不回信,來信卻不毀,一封一封藏在箱子底,衹是大門兒不敢隨便出。
求愛的落了空,有的靜心想想,覺得無望,作了罷,有的心不死,一封接一封寫,堅信:熱身子能暖熱石頭。有的則懷了鬼胎,想得空將她那個,來一場“生米做熟飯”。而有的功夫下在掃蕩情敵,揚言她給他回了信,訂了親,還吃了飯,戴了他的表,已得了她做姑娘最寶貴的東西……說這話的一時竟不是一個,而是三個、四個,分別又都拿出她的一張照片。
風聲傳出,一而十,十而百,竟天搖地動,說她每次演出,臺前跳跳唱唱,幕後就和人咬舌頭;還說有一天晚上和一個人在公路大樹下不知幹什麽,過路人衹聽見那樹葉搖得嘩嘩響;還說一個半夜,有司機開車轉過十字路口,車燈一開,照出她和一人在墻角抱着,逃跑時險些讓車軋死;還說她今年奶子那麽高,全是被男人手揣的。領導把她叫去,她哭得兩眼爛桃兒一般,不肯承認。領導問:“他們為什麽有你的照片?”她說:“鬼知道,怕是我演出時,他們偷拍的,要不是偷的劇照。”領導想想,這有可能,以前就發現每一次演出前挂的劇照,小白菜的總被人偷去,就宣佈以後不要貼挂劇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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