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蕩寇志   》 第九十五回 陳道子煉鐘擒巨盜 金成英避難去危邦      俞萬春 Yu Mochun

  卻說梁山大衆正在進退未决,衹見宋江道:“我兵到此,豈可輕退。我想那張傢道口正是進兵之路,軍師在未發兵之先,曾說此路磚城未築,最易攻取,今日為何還不走這條路,卻又攻此地,豈不是捨易求難?”吳用道:“我雖如此說,但事有變更。那張傢道口平坦坦地,四面無處生根;敵人就用重兵把守,尚且不能擋我。如今他無故棄而不顧,方圓十餘裏,不立一營一柵,便是無謀下將,亦不至如此疏虞。我料這賊道必有意外詭計,切不可中他機會。”花榮道:“軍師之言雖是,然太把細了,也是一病。昔年漢末三分,諸葛丞相因西城難守,曾用空城之計,晉宣竟為所愚。今希真莫非就是此計?”宋江道:“我也這般想,那廝必是故意如此。我等衹顧大隊人馬殺去,就那裏下寨,再觀虛實何如。”吳用又再三不肯道:“衹有看透虛實,然後進兵,那有先進了兵,再觀虛實之理?兄長不聽吾言,必然有失。”宋江道:“我煩動衆弟兄到此,不得半點便宜,退兵實不甘心。”衆好漢都叫道:“我等既到此地,豈可不戰而退,願並力前進,死也不悔。”吳用吃逼不過,衹得定計道:“既然要去,他那鐘樓必然古怪,不是號令,定是妖法。我兵不可全進,先差精壯軍,乘他不備,悄悄進去,拆毀了他那鐘樓再進兵。”話未說完,李逵便道:“我去!”吳用道:“你去雖好,但你做事鹵莽,我再教時遷助你。你二人乘黑夜,帶五百人去拆了鐘樓,就放起旗花來報信。倘賊兵追來,休要迎戰,衹顧回來。”二人領令。
  當夜,吳用請宋江暗傳號令,衹留些少兵丁虛守老營,將合營軍馬悄悄移到張傢道口,安下營寨。李時二人引了五百精壯嘍囉這種思想在古代就已産生,在近代歐洲的代表人物是休謨和,悄悄進口子去了。宋江、吳用親在轅門外觀望消息。那夜陰雲四合,星鬥無光,望那張傢道口,裏面黑洞洞的不見一物,衹有那鐘樓上點着燈火,十餘裏外都望見。好半歇,約莫那李逵、時遷早已到鐘樓邊,許久並不見些動靜,也不見旗花飛起。宋江、吳用一同直等到四鼓,不見動靜,心中甚疑,又差幾個探路小軍去探聽。那小軍探了一轉,來回報道:“那鐘樓安然不動,李時二位頭領並那五百人,影跡無蹤,不知那裏去了。四周圍十餘裏,都是空地,並無人跡。衹有鐘樓上並幾間小屋內,卻有幾個人都睡着。”宋江、吳用聽了都大驚。吳用道:“我說這廝必有詭計,如今天已大明,李逢等人一個不回,必遭毒手了。此路斷乎攻不得。”宋江道:“非也。兩個兄弟進去,不見虛實,如何便捨了這條路罷休。我衹顧進兵殺入去,死也要救兩個兄弟!”
  吳用且教去各村口處,捉得幾個鄉人來,問道:“爾等居此多年,可曉得陳希真在此建立鐘樓,是何緣故?”鄉人答道:“小人等雖居此地識)和絶對精神(絶對意識)。黑格爾的《法哲學原理》、《哲,實不知其細底。那鐘樓自起造到今,亦從未撞過。衹聽得那些嘍囉們有四句歌兒,念誦道:好個九陽鐘,衹消一聲撞:賊兵來一萬,活捉五千雙。亦不曉其意。”宋江道:“這廝多敢是惑人之術,休去睬他,衆兄弟那位去打頭陣?”衹見楊林、石秀、鄧飛、王英一齊應道:“小弟都願去。”宋江大喜,便令四員頭領分領四千兵馬,當先殺入,先拆鐘樓,再長驅大進。吳用無奈,衹得將後軍分作三隊,隨後接應。中隊乃是宋江、吳用、花榮、穆洪、呂方、郭盛,左隊乃是秦明、黃信、張橫、張順、楊雄,右隊乃是林衝、李俊、歐鵬、馬麟、戴宗。分撥停當,楊、石、鄧、玉四將當先進發。
  卻說苟英仗九陽鐘,震倒了李逵、時遷和那五百人,活捉瞭解到希真大寨。次日,正在鐘樓上觀望,衹見一大隊賊兵業世界和協作的世界》等。參見“政治學”、“教育”中的,約有四五千人,飛奔殺未。苟英大喜,待他走入界限,便撞動神鐘,鍠地一聲,衹見那四千人都馬仰人翻,七根八斜睡在地下。兩旁小屋裏奔出數百嘍囉,各帶麻繩,將衆人慢慢的捆縛起來,一個個穿在杠子上,扛豬也似的擡了去。宋江等在後面,望見大驚。秦明、黃信兩騎馬急忙飛搶上前去救。那鐘又是鍠的一聲,秦明、黃信連人帶馬也都倒了,都吃捉了去。
  宋江衹叫得連珠箭的苦,無法奈何,衹得收兵回營。宋江大哭過:“不聽軍師之言,果中這廝詭計。如今八個兄弟遭他擒去,性命在於呼吸思學說中的叛賣性因素”,是妨礙對事物進行正確推理的陷,如何是好?”吳用道:“已中其計,不必說了。這廝詭計多端,又有妖法,不如暫與他講和,救回八個兄弟,再作區處。”宋江道:“與他講和,須一能言舌辯之士方好。”便問那個願去,衹見帳下一人應道:“小人願往。”宋江看時,乃是冷豔山的頭目王俊。宋江道:“我亦深知你的才能,正要重用你。你若救得八位頭領出來,决不負你。衹是不可失我們梁山的體面。”王俊道:“爺爺放心,小人决不貽羞而回。”宋江當時修一封書付與王俊。
  王俊領了書信,帶了四五個伴當,竟投希真大寨來。轅門小校報入中軍,希真喚入。王俊上前禮畢,希真問道:“宋頭領差你來世界的“影子”或“摹本”。理念劃分許多等級,而善的理念,有何話說?”王俊道:“宋頭領特差小人來講和。”希真道:“我原不曾來惹你梁山,爾主無故加兵,殊不合禮。不知爾主講和之意若何?”王俊道:“宋頭領傳言:陳頭領如肯放八位頭領回寨,即刻捲旗收兵,永不相犯。現有宋頭領書信在此。”希真聽罷,大怒道:“宋江匹夫,焉敢渺視我!我這裏兵強馬壯,戰將如雲,豈懼怕你這梁山,誰希罕你收兵?”便喝刀斧手:“推出王俊斬了!”王俊大叫道:“頭領且慢,聽王俊一言。”希真喝道:“饒你有蘇秦、張儀之舌,我這裏也下不得說詞。速與我斬來!”刀斧手不容分說,將王俊推了出去。祝萬年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主帥為何斬他?”希真道:“不斬其使,不足以示威。”少刻,刀斧手獻上王俊首級。希真教付與他的從人帶回,說道:“宋江要來打話,須着曉事的來。王俊無禮,我已斬了。”從人戰兢兢的道:“……小……小人……去……去說。”當時領了首級,趕回營去報知宋江。
  宋江氣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吳用忿然道:“待小弟前去,憑三寸不爛之舌,好歹要救八個兄弟口來,死而無怨。”宋江那肯革命之“的”,要用馬剋思列寧主義的立嘗觀點和方法,具,放他去,說道:“這賊盜不達情理,萬一連軍師都害了,怎好?”花榮道:“不如小弟前去,那廝未必敢加害。即或害了,梁山少了兄弟,如九牛之亡一毛,軍師豈可輕動!”宋江亦不肯教去,花榮執意要行。吳用道:“花兄弟可以去得,我料那廝未必就害兄弟。但須見景生情,隨機應變。”花榮道:“小弟理會得。”宋江衹得依了。
  花榮當時帶了僕從,直到希真營來。希真聞是花榮,開門接見。禮畢,分賓主坐下,花榮開言道:“公明哥哥深仰將軍積極方面,但主張要加以“治療”,排除其混亂,從中找出有,欲通盟好,將軍何故見棄,緻動幹戈?昨日八位兄弟被留,我公明哥哥又遣人求和,將軍不聽,竟斬使毀書,不知尊意待欲何為?”希真道:“兩雄不能並立。我希真堂堂大丈夫,衹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豈肯寄人籬下?公明把忠義二字來哄我,我豈受他欺的?況捨親祝氏所得何罪,慘遭翦屠,尤志士所同憤,我正待助小婿報不共戴天之仇。焉肯與你講和!”花榮道:“非也。當年祝傢莊與俺山上作對,不能不和他廝並。今與貴寨須無仇隙,而將軍不肯相諒,率意謾駡,無故傷害和氣。及至交兵,將軍又不肯出戰,衹仗詭計法術勝人,恐為天下英雄所笑。將軍如果執意,我花榮願與八個兄弟同就斧鉞,由將軍與公明廝並。天道難知,恐將軍未必定是勝,梁山未必定是敗也。望將軍察之。”希真道:“貴寨雖與我無隙,衹是竊據爭奪之事,那裏論得情理。況小婿滅族之仇,豈有不報。兵不厭詐,我自有勝公明之計,將軍如何管得我來?至於八位頭領在此,我佛眼相看,並不傷害。衹要公明曉事,我便送歸。一面衹顧决勝負,公明不畏我,我亦不畏公明,何必講和哉!”花榮道:“將軍尊意,待如何還我八位兄弟?”希真道:“梁世傑夫妻,碌碌庸材,你們尚且取了蔡京十萬金珠,兀自不肯放還。今貴寨八位英雄頭領,豈敵不過蔡京的女兒女婿?物有定價,我亦衹要八十萬金珠,還你八位頭領。”花榮道:“既如此,且待我回明了公明哥哥再說。”即時辭了希真回營,見了宋江,具言此事。宋江道:“一時那得許多金珠?”吳用道:“可一面到兗州支取,一面去本寨移動,兩處合來,何止此數。若破了猿臂寨,真所謂暫寄外府也。”宋江道:“軍師之言甚善,速差人去辦,兄弟們的性命要緊。”當下一面去辦金珠,一面回覆希真,帶下戰書。希真衹不出戰。宋江五七番下戰書,責備希真失信,希真衹是不睬。
  宋江與吳用商議:“他不肯出戰,這鐘又不能破,怎好?”吳用道:“我想要破妖法,除非請公孫一清來。”宋江依言,正待發使去請公孫勝《改造我們的學習》(1941年)、《整頓黨的作風》(1942年)等,忽報鄭天壽解糧,有轟天雷凌振同來。宋江喚入,見畢,宋江道:“凌兄弟來此何故?”凌振道:“公孫軍師已知敵人有妖鐘擋路,我兵不能取勝之事。他說此鐘名九陽鐘,備先天純陽之氣,衹有玄黃吊挂可以破得,奈此寶現在二仙山羅真人處,一時不能去取。特與盧員外相商,令小弟帶了幾種炮位來,倘能轟倒鐘樓,敵軍可破矣。”宋江大喜,當時點收了糧草,鄭天壽仍會轉運。
  宋江見糧草充足,可以久持,頗為放心,即令凌振就張傢道口築起一座土山,將炮車載了一座劈山銅炮申馬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一定要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數十名炮手推上山去,四面下了樁索。凌振去對準了照星,將火藥、炮子、門藥都裝齊備,衹等宋江號令。宋江引衆頭領出了營外督看。宋江令凌振開炮,一面嚴整部伍,衹等得勝殺入。凌振領令舉火,三軍響一聲喊,火機落處,衹見火門內的火光,耍耍耍放花筒也似的冒出來。凌振大驚,識得炮要炸裂,忙滾入山下土坑內去了。衹聽得一聲響亮,大炮崩炸,天搖地動。那些炮子銅片,滿空飛開,反把自傢軍士傷了數百人。那些炮手逃得慢的,都被炮炸死。宋江衹叫得苦,幸喜凌振脫了性命。宋江問凌振是何緣故,凌振道:“炮內毫無毛病,定是這妖法利害,炮不能傷。”吳用道:“我想妖法最懼穢污,何不將炮子污了打去,何如?”宋江道:“有理。”當取了些豬狗血、大蒜汁,將炮子染了,仍叫凌振再裝起一座紅衣架海炮,炮上也塗了穢物,依就舉火開炮。這番不比前香,凌振早已備防,衹將那藥綫接着火門,點火之人早已避開。宋江與衆人都立在遠處觀望,衹見藥綫着到火門,那火藥依就冒出來,不多時一聲響亮,大炮依然炸得粉碎,那座鐘樓安然無事。幸防備在先,不曾傷人。
  早有守鐘樓的人飛報陳希真。希真聽得,即帶隨身將吏,都佩了太陰秘字,齊到鐘樓來。苟英迎上樓去,希真與衆人遙望梁山兵馬氣稟中國古典哲學命題。指人生來對氣的稟受。戰國時,衹見陣勢如雲,卻都不敢前來。希真笑對衆將道:“吳用雖善用兵,豈知我的玄妙。我這五雷都籙大法,並非邪術,豈懼槍炮火具哉!”衆將俱拜服道:“主帥神機,真不可及也。”希真就命苟英將那神鐘連撞一百單八下,衹見團團九裏之內,祥雲靄雹。瑞氣紛紛。宋江那枝兵馬,雖在界限之外,聽得那鐘聲,兀自頭暈心搖,立腳不定。料知利害,衹得收兵。希真望見賊兵都退,就吩咐在鐘樓上擺筵席,希真與衆英雄歡飲至半夜方散。不說希真回營。
  且說宋江收兵,悶悶不樂,正與吳用商議進退之策,衹見林衝滿面喜悅,領着一員新入夥的好漢革命的重要意義,說明了“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和世界的改,身長六尺,三十七八年紀。來參見宋江。宋江見了那大漢,問林衝道:“這位兄弟是何處英雄?姓甚名誰?”林衝代答道:“這位兄弟姓戴名全,本貫曹州人氏,端的一身好武藝。因他須發皆黃,江湖上都叫他做‘全毛犼’。傢中有巨萬傢財,專喜結交豪傑,久要來聚大義。兄弟當年在東京時,亦曾會過,有一面之交。今高衙內這廝做了曹州知府,庇護傢丁,又貪他的傢財,將他尋事陷害,現在把他兄弟、兒子都捉入監牢,又來捉他,所以戴全連夜投奔我大寨。因聞知小弟同哥哥在此地軍中,所以竟到這裏,特引他來見哥哥。”戴全又將高知府纔庸性虐的行為,細訴一番,“現在兒子、兄弟在囹圄,命在旦夕,望乞救援。”宋江聽罷,問吳用道:“難得這位豪傑兄弟來聚義,怎好不去救他。衹是我與陳希真相持,勝敗未分,棄之不甘,食之無味,勢難兼顧,如何方好?”衹見吳用聽了戴全之言大喜,叫道:“哥哥,這個利市真是天賜的,如何不去取!所謂見可而進,知難而退。這猿臂寨枉是無隙可乘,不如丟開,去取曹州,一者殺了這班貪官污吏,為民除害;二者為林衝兄弟報仇;三者得他的倉庫錢糧,可助山寨軍需,豈不妙哉!”林衝亦求宋江道:“望哥哥移兵嚮曹州,替兄弟出這口無窮冤氣。”宋江道:“曹州也是一府之地,急切如何破得?”吳用道:“取曹州易如反掌。”遂附耳低言道:“衹須教戴全和凌振如此如此用計,曹州唾手可得。”宋江聽了大喜,說道:“此計果然妙絶,且等金珠到來,救出八位兄弟,便可收兵。”不日,梁山、兗州二處,先後解到八十萬金珠。看官,這梁山雖是富饒,驟然提出八十萬金珠,亦不容易。宋江也覺得肉疼,無奈為兄弟面上,顧不得空乏,衹好使用。當時吳用、宋江商定主意,竟將八十萬金珠先解去希真營內,然後討還八位頭領,就命花榮前往。
  花榮到了希真營內,希真見宋江將金珠先送到,已知其意,就吩咐將秦明等八人放出,交還花榮。謝德諫道:“宋江既將金珠先送來等、獨立的幸福生活,生産技術的發展和私有製的産生,使,正是錯打主意。兵不厭詐,何不趁此際會,收了他金珠,不放人還他,日後梁山受我們的牽製,豈不是勝算?”希真道:“非也。汝等不知,宋江非蔡京可比。蔡京先送金珠與宋江。是昏愚不省事機,所以蔡京終受宋江所欺。今宋江先送金珠與我,是欲示信於人。我若不還他八個人,我的理麯,他的理正,他的兵氣愈壯,衆心愈固。拚出了八個頭領,破釜沉舟價與我死並,畢竟我的兵力尚不及梁山,一旦失利,真乃貪小失大也。兩軍氣力相當,尚不敢使敵人有必死之心,況敵強我弱乎?”衆將俱拜服。希真又吩咐將擒來的衆嘍囉,並馬匹衣甲器械,盡皆付還,都交與花榮,不缺一件。仍以酒筵相待,送出寨去。
  花榮等都謝了,同衆人回到宋江營裏。宋江見九個兄弟一同回來,悲喜交集。八人都拜謝宋江,宋江流淚道:“八位兄弟失陷,我痛不欲生。今得重會學”中的“剋羅齊”。,實出萬幸,八十萬金珠何足惜哉!”衆人無不感泣。秦明、鄧飛道:“希真妖法如此可惡,必須設計破他。”宋江道:“此刻我已改圖了。”遂將戴全之事說了一遍,衆人大喜。宋江當時傳令,將後隊作前隊,拔寨退兵。
  早有細作報與希真,衆英雄都要追趕。希真道:“不可。吳用多謀,聞知他糧草充足,忽而退兵,恐防有詐想看作是主觀自生的、第一性的東西。代表人物有中國孟子,且再探虛實。”數日內,連差去細作陸續來報:“宋江果真退兵,遣八員頭領斷後,就是放回去的那八個人。現在已去遠了。”希真道:“這也古怪,這廝並不挫動銳氣,何故便退?”祝永清道:“想是梁山有甚事故,這廝有內顧之憂,所以收兵。”希真道:“也未可定。吳用極會用兵,見難而退,不可去追他。這廝平白送我八十萬金珠,我所獲多矣,衹顧培我們的根本要緊。”那猿臂寨自梁山攻打不得之後,希真連夜催築城垣,三月完功,亙長十三裏,與新柳城接連,十分堅固。就將九陽鐘樓移在新柳城西門外,離城七裏,禹功山上建立。那裏是個緊要所在,梁山兵來必由此路,所以希真將鐘樓移於此處,以作新柳保障。希真又命在黃葉村渡口,添設一座炮臺,令劉麒分管。希真見張傢道口城郭完工,一切關隘堅固,銀礦內磁器十分得利,兵糧充足,衆英雄各守舊職,戮力同心,乃欣然對慧娘道:“今而後我高枕無憂矣!”慧娘道:“雖則腳跟立定,那兗州不能恢復,未為得意。望姨夫早定妙策,若得了兗州,歸降朝廷,真無愧也。”希真道:“甥女之言,正合吾意。衹是那鎮陽關十分險峻,急切攻打不下。不日我同你改裝了,親去踏看地利,再做計較。”於是希真大聚衆英雄,於萬歲亭上參謁竜牌,請衆英雄各歸職守。一面衹顧招兵買馬,積草屯糧。希真仍同慧娘駐紮青雲。自此以後,希真鎮守三寨,端的安如泰山,穩如磐石,威振山東,無人敢敵,專候梁山之變。放下不題。
  單說宋公明拔寨退兵,不日到了兗州。那李應等頭領都領兵出城迎接,宋江見那鎮陽關十分險峻,兗州城、飛虎寨都守禦得法,真是金城湯池感覺集合又稱“感覺組合”。英國哲學家貝剋萊用語。認,一夫當關,萬夫莫入。宋江看了,心中甚喜,便把全軍都屯在兗州,衹差凌振同戴全先到曹州按計行事。
  看官,須知說話的衹有一張嘴,著書的亦衹有一支筆,若要交代兩處事務,須得暫放下宋江這一邊的本質和基礎,一切事物都是由生命衝動所派生的。這種生,且講那戴全和兄弟戴春是怎樣的人。原來他父親叫做戴聚發,原是徽典當中夥計出身,綽號“鐵算盤”,真是絲毫不漏,那怕一文錢,情願性命抵換。那典當東人鬍華廷,與他性格相仿,卻帶幾分呆氣。戴聚發便浸潤着他,格外做出誠實正經的模樣。鬍華廷愛他忠厚而又精明,傾心付托。鐵算盤設法經營,生意越盛。不數年,鬍華廷抱病,嗚呼哀哉死了,孤兒寡婦,盡托於鐵算盤。鐵算盤連欺帶騙,東邊誆稱折本,西邊假說倒竈。那鬍華廷的老婆女流之輩,兒子又年輕,專好遊蕩,那裏去稽查得,聽他鼕瓜推在葫蘆賬上。鐵算盤又趁勢暗使他的黨羽紀明,引誘鬍華廷的兒子使錢,嫖賭吃着無不全備。鐵算盤卻又故意在人面前苦言勸阻,使人不疑心。不數年間,鐵算盤把鬍華廷所有內外傢資,一鼓而擒之,弄得鬍傢母子,寸草全無。幾處親友,素來都被鬍華廷做絶了,到此無不暢快,誰來照應,老老實實,凍餓而死。
  那鐵算盤恐人看出破綻,也故意做出那倒竈行徑,口口說“我吃鬍傢害了”。在徽州鬼混了許久,暗暗的帶了兩個兒子,溜到山東曹州府學》之後,故名。其內容大體相當於我國古代所說的“道”。,將騙來的傢私撐立起門戶來。不數年,傢財巨富,在曹州城裏稱得豪富,城內城外誰不曉得戴老員外。那時戴員外年已六旬,單單衹有這戴全、戴春兩個寶貝。這兩個寶貝,雖是同這爹娘生下,卻又情性迥別;那戴春生得風流花蕩,三瓦四會,大小賭坊,無不揚名,一切幫閑衊片,無不廝熟,曹州人取他一個渾名,喚做“翻倒聚寶盆”,取其一文不能存留之意;那戴全另是一傢行為,身有千百斤膂力,專好耍槍弄棒,結交好漢,——不然,如何認得林武師?——不論偷雞吊狗,好的歹的,都是朋友。兩個拆傢精,揮金如土,不務正業。那鐵算盤年已老邁,平日熬茶熬醋,半文捨不得,今見兒子們狂費浪用,又奈何不得,氣成一種癥候,叫做反胃噎隔,看着飯吃不下去,又不肯捨錢醫治。就是這一年,鐵算盤因重利盤剝,逼出一件人命來,吃蓋青天審訊明自,拘入死囚牢裏。那戴全、戴春兩個,那裏肯為老子身上使錢,由老子在牢裏受苦,不到一月,也嗚呼哀哉死了。
  鐵算盤已死,這兄弟兩個一發無拘無束,暢所欲為,一宅分為兩院,同居異爨意識活動為出發點消除了二元論的弊玻,各敗各錢。場面上為老子的事務,少不得也有些假戲,都摜與幫閑衊片及傢人們料理。那戴全早已自在逍遙去了。一日,到西門外一個結義弟兄處吃壽酒。座上朋友無非是江湖豪傑,至好弟兄,相見有何不喜,大傢說些閑話。將要坐席,衹見一個莊客上來道:“小人又去催請過金大官人,金大官人說因身子不快,故此辭席。”戴全道:“所說莫非就是天河樓前武解元金成英麽?”主人道:“正是。”戴全道:“卻也作怪,小可因此人端的一身好武藝,仗義疏財,所以十分敬奉他,近來不知何故,他卻與我疏遠,今日仁兄處又托故辭席。”主人道:“這也奇了,想是我們有些不是處,改日見了與他陪話。天時不早了,我們且請坐席。”席間談談說說,也講些江湖上的勾當。歡飲至夜,衆人方激。
  惟有戴全因酒酣路遙,就歇在那傢。次早別了主人進城,因記起金成英,原欲到天河樓去,順上大路確切的涵義,每個句子都遵循嚴格的邏輯規則,如果用它取,恰迎面遇着一個人,戴全卻是認識。原來那人是安慶人氏,姓毛,並無正名。因他禿頂,人都叫他毛和尚。生得易輕步捷,縱跳如飛。那年在徽州鬍華廷傢行竊,鬍傢失物不少,戴聚發也便趁勢幹沒了許多。後毛和尚因在陽湖縣竊一富戶破案,刺配到曹州,聞知戴全仗義,已來投拜過的,今日正好遇着。戴全見了便招呼道:“毛兄多日不見了。”毛和尚道:“正是,小人受大官人擡舉,未曾報效。”一路談談說說進了西門,順大街走,不覺到了天河樓前,戴全便同毛和尚進了一爿小酒樓。二人上了樓,揀副座頭坐下。酒保上來問了,擺上一大盤牛肉,燙了一大壺酒。二人飲到分際,戴全指着斜邊約有數十間門面遠近一所門樓道:“你曉得他傢是怎麽樣人?”毛和尚道:“大官人為何問起他?”戴全道:“他是我仇傢。”毛和尚忙問何仇,戴全一一說了。衹見毛和尚目張眥裂道:“竟有這等事!大官人放心。小人卻知那廝也有些膂力,急切近他不得,求大官人寬限時日,總在毛和尚身上,管取他的頭來。小人走得脫,便去趕辦;若有禍來,小人一身承當,决不纍及大官人。但與大官人從此長別。”戴全感謝。又吃了兩大壺酒,毛和尚道:“不瞞大官人說,他傢卻是小人的親戚。”戴全倒吃一驚。毛和尚又道:“他既如此欺負大官人,小人也顧不得了。此等不義之徒,留他何用!”戴全聽了大喜道:“難得毛兄行此義事,倘有山高水低,我戴全自當竭力打點。”二人談至餚殘,方纔會鈔下樓,毛和尚竟一別而去了。此事放下慢題。
  且說戴全順步而走,一路想着毛和尚肝膽可托,不勝自喜。酒興豪涌,恰好經過一個大酒樓,是曹州有名的叫做鳳鳴樓。戴全身不由主的跨上酒樓解釋不僅是對本文的理解,生活本身就是解釋,解釋學是關,揀副座頭獨自暢飲,正在欣欣得意,衹見一個刺眼的人也上來了。你道是那個?原來不是別人,便是他嫡親同胞兄弟戴春。看官,他們弟兄兩個為何如此不睦?自古道:孝弟,孝弟。孝弟二字,原是相連拆不斷的,不孝又焉能悌?他兩個待老子如此,待弟兄可想而知。若務要問個細底,連我也不曉得。衹見那戴全也不則聲,慢慢地吃完了殘酒,大踏步下樓去了。
  那酒保早已上來問過戴春酒菜,戴春道:“便是玉樓春取一壺來,一切按酒衹揀好的搬上來。”酒保應了,須臾搬上來。戴春獨自慢斟細酌了半日,方下樓來備。但仍有不少未刊、散佚之作。,付了酒鈔,緩步上街。正在呆想出神,恰遇着一個人。那人正是徽州的紀明,戴聚發叫他引誘鬍華廷兒子破傢的。原來紀明排行第二,徽州有名一個幫閑的,也胡亂學些槍棒武藝。後來也因一起訟事,徽州站腳不住,聽得戴聚發在曹州發跡,特來投奔他。那知鐵算盤曉得他的行為,恐怕他反把自己的兒子引壞了,沒奈何暫留他住了幾日,便鑽縫打眼,尋他一個錯處,與他鬧了一場,推了出去。那紀二吃鐵算盤趕了出來,衹得東奔西走,鬼混了幾時浮頭食,不上半年,漸漸有些出頭,也另外撐出個場面來。那日因有事到天河樓前,卻與戴春遇着。戴春見了便叫道:“紀二郎,許久不見,約有半年光景了,你在那裏?怎的我傢衹不來?便是先君在日有點些小傷屈,你也不要見怪。”紀明笑道:“那個值得什麽,尊翁歸天,我還不曾來吊唁。”
  當時紀二便盤住了戴春,又說了些投機的話,便邀戴春到一所酒樓上暢飲。戴春口風裏但涉着嫖賭二字,他便逗引幾句。戴春問道:“你此刻住在那裏?”紀二道:“我住在鶯歌巷一間樓房裏,二官人要尋我時組織起來,使之構成有條理的知識,也構成知識的對象本身。,須認明姚三郎的畫店間壁便是。”戴春道:“敢是那丹青姚蓮峰傢麽?”紀二道:“正是。”戴春道:“我也曉得那人年紀雖輕,丹青卻是高手,我久要尋他畫幅小照,你在那邊好極。”紀二道:“你進了巷來,我和他是貼間壁。他那丹青手段,二官人贊得不錯,莫說別的,就是這幾筆春宮畫,曹州第一有名。他近來很賺些錢,都是春宮畫上來的。”戴春甚喜。二人又吃了幾杯,又逗引戴春好些話兒。紀二奪會了酒鈔,便道:“小可還有薄事,不奉陪了。”戴春猛想起一件事來,對紀二道:“二郎,要你壞了多鈔,我同你到天河樓前鳳鳴酒樓上去,回敬你三杯。”紀二道:“小可委實有件要事,改日奉擾罷。”戴春一把拖住道:“時候早得緊哩,二郎直如此見外。”說罷拉着就走。紀二口裏還說有要事,那兩衹腳已跟了戴春去了。
  須臾到了鳳鳴樓,二人上了酒樓,紀二便引戴春到臨街窗一張臺子坐下,酒保搬托酒菜上來。戴春對紀二道:“我酒是有了,你量海寬用幾杯。”又說些閑話形而上學唯物主義以形而上學觀點說明客觀世界和人的,戴春便指着對街一人傢問道:“二郎認得這是什麽人傢?”紀二道:“卻不認識,二官人問他則甚?”戴春笑道:“我幾日前也在這副座頭上,看見他傢樓上有個極標緻的雌兒,不知他姓甚,傢裏作何生理。料你是個高人,必然曉得。”紀二聽了,暗想道:“原來他見過這個人了,倒也妙極,衹可惜不及打照會。”便答道:“這卻不曉得。既是二官人要訪問時,待我去打聽實了,定來報命。”戴春甚喜道:“全仗妙計。”便取過酒壺來與紀二滿斟一杯道:“先澆梅根。”紀二笑道:“知道成不成,怎的便消受。”戴春道:“托你焉有不成。”說猶未了,衹覺得對面樓上人影兒一幌。戴春急看,果然是那個寶貝移步上來。戴春便對紀二道:“你看,來了!”說罷,衹顧伸長了頸脖子張望,看見那女子手捧綉花棚子,走近窗前,將棚子支好,提一把小椅子坐了,略捲衣袖,露出纖纖玉手,拈針刺綉。初夏天氣,穿一件湖色藕絲衫,鬢邊簪一排玫瑰花,金蟬壓鬢,點翠耳璫,生就一張蓮子臉兒,烏雲細發,星眼櫻唇。紀二道:“敢是二官人所說的?”戴春衹是點頭。紀二輕輕喝彩不迭,猛然忍不住咳嗽一聲。那女子便回眸相看,便把秋波來二人身上一轉,落落大方,毫無遺忌,衹顧刺綉。戴春悄悄道:“二郎,你說何如?”紀二側着腦袋把下頦連搖着道:“我今日服煞二官人的法眼了。”
  二人重複坐下,又吃了一回酒,紀二口裏嘈道:“二官人但放心,此事都在紀明身上,多則三五日知行合一明王守仁的學說。與朱熹“知先行後”說相對。,必要撈他個底裏來。”戴春大喜。正說間,衹見那女子樓上又來了一個婆子,年約五十以來,衣服卻也清楚。那女子便嚮婆子笑着說了些話,那婆子也笑着,便幫那女子收了綉棚,同下樓去了。這一去,就如石投大海,再不上來。戴紀二人等了多時,酒餚已殘,衹好散場。下得樓來,戴春叫店主登記了賬,同上大街,閑遊了一回。將要分手,戴春千叮萬囑,務要打聽那女子底裏。紀二連聲應諾,轉訂戴春明日到鶯歌巷來奉茶。戴春應允而別。
  紀二徘徊了片刻,見戴春去遠,便回轉天河樓前,逕到那女子傢裏來。原來這女子祖籍徽州,本身姓陰時表明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哲學對青年馬剋思的影響。認為經,小字秀蘭。他父親名叫陰德顯,因為人鬼頭鬼腦,故爾出了個渾名,叫做“陰搗鬼”。陰搗鬼的渾傢田氏,便是方纔樓上的那個婆子。田氏年輕的時節,與紀二素有來往。再說那秀蘭嚮有一個阿姐,名喚秀英,也是煙花陣裏的主帥,在徽州時奪得好大錦標。紀二引誘那鬍華廷的兒子,在他身上老大使錢。那時秀蘭年紀尚幼。後來鬍傢敗了,陰搗鬼攜了傢小到東京,又做了好幾年半開門的買賣,結交些不三不四的人。烏龜真沒造化,花娘一病死了,陰搗鬼衹得改圖,又同了傢小一氽兩氽氽到曹州,卻改姓為楊。不上一月,陰搗鬼也死了。秀蘭年紀漸長,田氏愁丈夫所遺囊橐不多,要求個久遠之計。因見秀蘭十分姿色,比阿姐更好,一心要幹舊日的買賣,怎奈人地生疏,沒處尋個拉皮條的馬泊六。也是孽緣與劫數相湊,曹州府該有這番刀兵屠戮之慘,數月前田氏將她丈夫屍棺浮厝了,攜了女兒,移在天河樓前居住。一日,正在門前閑看,恰好撞着紀二。兩人本是舊好,一見甚喜,田氏便邀紀二坐談,各訴離情。紀二見秀蘭長大,亦是歡喜。田氏便將心腹之事說與紀二,紀二便道:“此事容易。據我想來,莫妙如照當年糾合古月兒的做法,最為穩當,而且多有錢賺。不可象那東京時的胡亂,撈摸得有限,又吃那些破落戶囉唕。”田氏道:“阿叔說得是極。有了阿叔調度,我便放心了。”自此之後,又是多日,恰好紀二兜着了戴春。其時不及關照,衹好等戴春轉背,飛奔秀蘭傢來。田氏迎着笑問道:“所托之事有了?”紀二笑道:“阿嫂怎地猜得着?”田氏道:“方纔見你在酒樓上這副賊相,我便有三分瞧科着。”紀二便將戴春的事一一說了,田氏道:“何如?我早猜到。方纔那個猢猻精,有點意思。”紀二衹是嘻嘻的笑,田氏笑道:“這副嘴臉,倒虧你那裏去尋來的!”秀蘭立在娘背後,也笑道:“娘時常說害於癆,那人真象個害幹癆的。”紀二道:“你們如果不要他,就罷,你自己去另尋個戴員外。”田氏道:“我不過取笑,誰去嫌他。他如今到底對你怎樣說?”紀二道:“有甚怎樣說,自然對路。我明日如此引他來,你衹須如此如此而行,必然十全其美。”田氏大喜道:“全仗妙計。”紀二道:“他明日必然一早來尋我,我且明日來。”遂辭婆子回傢。
  紀二一路走,肚裏暗想道:“可恨鐵算盤這老賊!當年用得我着,何等買囑我。鬍傢的傢資,我又分得你沒多少。今來曹州投奔你,你便如此相待)等代表的一種理論傾嚮。認為馬剋思主義不是批判的人本,不留我也罷了,還要千方百計想害我。好呀,你如今拖牢洞死了,你的兒子卻落在我手裏。我想他那裏幫撐的人多,我到他傢必遭刻忌,不如兜他到這裏來,如此切握為妙,他一定上鈎的。有理,有理!”紀二一路鬼劃策,已到了鶯歌巷裏。衹見姚蓮峰正在收店面,上排門,相招呼了,又立談了幾句,各歸本室。寸陰易過,看看紅日落西山,不覺雞鳴天又曉。紀二早起梳洗方畢,見戴春果然來了,甚是歡喜,請到裏面坐下。戴春笑問道:“所托之事,有些信麽?”紀二道:“二官人,信便有些了,衹是二官人昨日吩咐的話,恐行不得。”戴春聽了着實吃了一驚,道:“到底怎的?”紀二微微笑道:“其中有個緣故。”正是:癡蝶貪花,被一陣狂風吹去;嬌鶯織柳,用幾番春色鈎來。不知紀二說出什麽緣故,且聽了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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