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史 中國歷史的後門   》 二(1)      許暉 Xu Hui

  具有賭徒性格的魏四,用了比別人短得多的時間就作出了這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
  然而,决定好作,實施這個决定卻依然睏難重重。
  擺在魏四面前的有三大難題。首先,淨身需要交一大筆手術費,手術、療養、飲食、醫
  藥等費用,合起來最低也要二十多兩銀子,這筆錢對他傢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其次,當時的淨身手術師雖然有一定經驗,但一無麻醉,二無消毒,死亡率很高,特別是成年人的淨身手術,死亡率更高。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淨了身也不一定能當上太監。
  有明一代,太監人數之多,創了歷史紀錄。高峰時是十萬人,直到明亡,留在宮中的太監仍有七萬之衆。然而,如此龐大的數目,仍然滿足不了無路可走者的求職需要。明朝中葉,一次宮中大規模招收太監,初定名額是一千五百人,結果有兩萬多人蜂涌來報名,不少人面試前都做了淨身手術。面對如此洶涌的求職潮,政府衹好一再擴大名額,從一千五百人擴大到三千人,再從三千人擴大到四千五百人,可是到最後,還是不免有一萬多人落眩社會上對這些落選者有一個專門的稱呼:“無名白”,也就是淨過了身卻沒門子進宮的人。
  每一次饑荒過後,京城裏就會增加許多“無名白”,到魏忠賢的時代,流落在京城的無名白仍然有一萬多人。這一萬多人,應該就是一萬部情節相似的悲劇,映照了“君正臣良,天綱地維”的大明社會的真實一面。
  這些人的出路衹有兩條:一條是在京城各寺院附設的浴池裏專門為太監們擦澡,地位僅強於乞丐,收入十分可憐,糊口而已。然而這個工作衹能容納幾千人。剩下的大多數“無名白”衹有參加死乞強奪的丐閹團夥,“其稍弱者則群聚乞錢,其強者輒勒馬銜索犒”。看着這些女聲女氣的漢子賴在自己馬前,死乞活要,誰都惡心,衹好捏着鼻子給兩個錢打發了事。因此,乞丐倒成了大部分人的專業。再剩下的人,衹好去當小偷或者加入黑社會,成為社會治安的不穩定因素。
  面對這樣險惡的前途,魏四的决定實在可以說是鋌而走險,成功率不大於百分之五十。然而,他的血液裏天生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鹵勁。他說動傢裏,同意他去作此生死一賭,傢裏居然被他說服了。畢竟,這次賭博成本不大,成功了,一傢從此脫離苦海,上升到中産階級乃至更高的階層;失敗了,就算大趙莊少了一個浪蕩子。連他分傢出去另過的哥哥也賣了傢裏的一條驢,來資助他這次悲壯的冒險。
  藉助太監村的優勢,他很快打聽到了進宮的門路,和專管招收太監的吳公公搭上了綫。然後,他揣着傢裏東拼西湊來的二十幾兩銀子,進京找一傢私人淨身師,淨了身。當他躺上了那扇專門用來淨身的門板,被人用麻繩緊緊縛住手腳時,他心裏也許會掠過一絲悲涼,甚至會泛起一絲悔意,更多的,應該是對周圍一切事物驀然而起的莫名的憤恨和悲怨,雖然他是自願躺到這裏的。這種怨恨,在手術師舉起屠刀的一刻化為了濃黑的液體,從那時起永遠積存在了他的心底。
  去了勢,下面插了一根大麥桿,魏四叉着腿在炕上躺了一個月。為了減少小便,淨身師成天給他喝臭大麻水,讓他拉稀,就直接拉在炕上的稻草裏,整個屋子惡臭難聞。魏四的運氣不錯,傷口沒有感染,順利度過了危險期。可是傢人帶來的消息讓他一天比一天愁。魏傢已經把房子賣了,全家搬進村邊的土地廟,然而用這點錢作見面禮,吳公公根本不收。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已經成了全家的投資,不能眼看着半途而廢,讓他當“無名白”。哥哥魏釗早已分傢單過,狠了狠心,把僅有的三畝薄田賣了,讓侄子把錢送了來。
  這回吳公公收是收了,能不能進宮,卻絶口不提。魏四的傷口好了,衹好在京城乞丐們聚集的竜華寺裏安身,一等就是四個月。這四個月裏,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做惡夢。秋去鼕來,他連一身禦寒的衣服也沒有,整天窩在竜華寺偏房裏,不敢出去。原來那些夢想不再想了,他現在滿心都是後悔。原來雖然吃不飽飯,畢竟還算個正經人傢呀,可現在,人不人鬼不鬼。他暗下了一條决心:如果進不了宮,寧可自殺,也不去當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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