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奋强:24岁吧。我原来在峨嵋电影制片厂,拍完《红楼梦》以后,广电部还有中央电视台的领导问我们最想做什么,他们可以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毕竟3年了,都很有感情,很多演员提出来想留在北京。当时我觉得我留在北京不太合适。
朱军:为什么不合适?
欧阳奋强:北京遍地都是星星。
朱军:你当时是最耀眼的一颗星星。
欧阳奋强:我怕这颗星星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想算了吧,我还是改行别做演员了。而且拍了《红楼梦》这么大一个戏,在这戏里面演了男主角贾宝玉这么重的角色以后,我觉得演别的任何角色都不太过瘾,都不会有超越了,很难超越,所以改行好像是明智一些。再加上自己的这种外形,做演员不太有发展前途。
朱军:于是你从峨嵋电影制片厂调到了电视台。
欧阳奋强:对。当时还是中央电视台的老领导写信推荐我到四川电视台去的。四川电视台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我想做导演,还有想去大学深造两年,拿个文凭。后来四川电视台就把我送到了深圳大学。
朱军:我听说欧阳奋强在组里头就是一个特别用功的孩子。拍戏的时候是不是就有过深造或者改行的打算?
欧阳奋强:对,有这种打算。因为我原来在峨嵋电影制片厂做了6年演员,我这种条件不太容易演到戏,是演员剧团的留守人员。那些导演说,"让你演青年吧,你好像长了一副娃娃脸,不太适合,显得小了点。演小孩吧,觉得你又显得大了点。"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我14岁就在电影制片厂做演员,经常眼巴巴地看着其他演员一个戏接着一个戏,我很羡慕他们,觉得自己很孤独。早上他们不想到团里去报到签名,就说:"欧阳,你帮我们画个勾吧。"剧团的办公室脏了,没人打扫,我肯定是跑在前面的,帮着擦、打扫,我不像剧团的演员,更像一个勤杂工。
朱军:当他们让你演宝玉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态?你知道宝玉是什么样的人物吗?
欧阳奋强:知道,太知道了,我看过这个小说。我就觉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那么自卑的一个人,在剧团也没人用我,怎么可能有导演让我演贾宝玉?当时我在拍一个部队题材的电视剧,在里面演那种大龙套,镜头之内焦距之外的大龙套。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后,我爸给我一张条子,是邓婕写给我的。《红楼梦》剧组的王扶林导演到成都来选演员,让我第二天早上到302或者305房间--房间号我也忘了--找王扶林导演。看了这张条子以后,我还是决定第二天早上跟着那个剧组出外景。我爸跟我说:"你还是去一趟吧,不管选得上选不上。"因为第二天要走,所以我骑着自行车当天晚上就去了。当时王导他们三个人主要是来采景的,有人推荐了我,就顺便看一眼。导演说:"我们要在北京大观园试一次镜头,你还是争取来一次吧。"我说我在拍戏来不了,而且坐火车来去起码6天,剧组肯定不会放我。实际上我是不想去,去了没选上特别没面子。王导的一句话救了我,"这样吧,你请两天假坐飞机来吧。"我没坐过飞机,也没去过北京,既然都让我坐飞机了,何乐而不为呢?
朱军:但是我听说你拍戏的时候特紧张,手也不会抬,脚也不会迈,眼睛也不知道往哪看。
欧阳奋强:这有点误传,没那么笨。我比他们晚去三个月,他们在圆明园培训的时候我没去,所以跟他们都不熟,我大概是最后一个敲定的。他们都成双成对搞得挺亲热的,但是我像一个局外人,跟他们融不到一起。越融不到一起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不会演戏。
朱军:总有要被换掉的危机感。
欧阳奋强:我哪是贾宝玉呀?导演说:"你每天那么深沉,老气横秋的,确实不像贾宝玉。我给你个任务,你可以跟女孩子们随随便便打打闹闹,你可以上她们床聊天。"
朱军:听到导演说这个,高兴吧?
欧阳奋强:更紧张了。而且导演还给我布置任务搞恶作剧,本来我还有点招,由于紧张什么招都没有了,我就老找陈晓旭帮忙。导演是想把我的性格调整过来。
朱军:我们知道你一直在当导演,最近在忙什么?
欧阳奋强:最近我刚刚做完了一部20集的电视剧,叫《回到拉萨》,是写援藏干部的。接下来我准备拍摄一部音乐电视艺术片《图兰朵》,大约过了春节就开拍。
朱军:到目前为止,你独立执导了多少片子?
欧阳奋强:我24岁做导演,短剧长剧各种题材大概有30多部,300多集吧。
朱军:从拍《红楼梦》到现在转眼20年了,你有没有认认真真地想过《红楼梦》到底给了你什么?
欧阳奋强:《红楼梦》不是普通的电视剧,它是我们人生的一个大学堂。尤其是王扶林导演敬业的态度和严谨的工作作风,教会了我们怎么做人做事。我在他身上也学到不少导演的招数。《红楼梦》对每个参加这个组的演员来讲,都是人生事业上的一个转折点。
朱军:在我们的调查表当中有这样一个问题,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欧阳奋强的回答是,自己拍的电视剧没有一部真正火起来的。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
欧阳奋强:其实我导演的电视剧把中国电视剧的各种奖项全部拿完了。
朱军:为什么还说没有一部是真正火起来的?
欧阳奋强:现在我走在街上,还是会有很多人说"他是贾宝玉",但是很少有人说"他导演的那个片子我们特别喜欢看"。所以我觉得从事导演工作那么多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部自己导演的电视剧让观众觉得特别好看。
朱军:我明白了,还在跟心里的那部《红楼梦》较劲。我祝愿你有一天能填补这个遗憾。
欧阳奋强:我想问题不大吧,我今年40。
朱军:这个调查表还问到人生最大的挫折是什么,欧阳奋强是这样写的,"儿子三个月的时候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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