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萧乾夫人文洁若深情回忆:俩老头儿——巴金与萧乾   》 一 在暗淡的灯光下(2)      文洁若 Wen Jiere

  “麻哥哥”没有胞姐那份宽厚,脾气暴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早年他在蒙藏学堂读书时得罪了人,“文化大革命”期间遭到报复,被迫害致死。老六性格懦弱,十年浩劫,打砸抢的场面把他吓得神经出了毛病。进入新时期,他的妻子患癌症去世。每逢政协开会,他都抱上一大包资料来找萧乾,要求他替弟媳申诉。到了1994年,我看到他显得体力不支,就苦口婆心地劝他说:“老伴儿虽然先走了,儿子儿媳对你这么孝顺,千万别乱跑,让小两口子着急。”从此他就不再来了。他是萧氏六兄弟中惟一跨入新世纪的,现在已九十开外了。
  萧乾总是念叨,母亲去世时他才九岁。有一次,他的三堂妹(六堂弟的胞妹)刚好在场,她证实伯母死于1920年,萧乾已满11岁。
  萧乾常说:“我母亲长得什么样儿,我都不记得了。好像没见过几次面,她就走了。”但是,寡妇妈的影子不断地萦回在他的脑际。七十年代中叶,我们住在北小街门楼胡同(当时易名喜报胡同)的八米“门洞”里时,我曾陪他去寻觅小菊儿胡同的故居,他那个苦命的妈,就是在那儿去世的。一家家地挨着找,却怎样也找不到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座小房子了(他只记得,院子里还有一棵枣树)。九十年代初,新华社摄影记者李明放又陪我们去踏访坐落在羊管胡同的萧乾的出生地,也扑了个空,只在胡同里拍了几张照片。
  萧乾去世后,《光明日报》摄影记者柳琴陪我到羊管胡同一带去转了转,遇到了一位祖祖辈辈在这里定居的老人。柳琴有个舅舅,早年曾任东直门外东正教堂大主教。通过这层关系,她打听出,萧乾的外祖父姓吴,是蒙八旗科尔沁亲王吴克善的后裔。他在北京定居后,娶了个姓李的汉族姑娘。萧乾的母亲是这对夫妇的二女儿,所以实际上萧乾身上有四分之三蒙族血统,只有四分之一汉族血统。萧乾的母亲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街坊邻里称她作吴二姑娘。她生得面目姣好,幼时家境小康,念过几年私塾,擅长刺绣,有抱负,想做个职业妇女,一来二去的误了婚期。
  萧乾的父亲不善言谈,永远绷着脸,从未带过笑容。他是长子,两个弟弟都结了婚,有了子女,他却直到四十多岁依然打着光棍。后来还是他的兄弟在一次婚宴上,遇见了这位吴二姑娘,遂给他们两下撮合,让大哥成了亲。
  尽管生于忧患,娃娃却不识愁滋味,总是乐呵呵的,寡母给他取个小名儿叫“乐子”。老天爷“为我安排下那么一位善于遣愁的母亲;纵使在我们快断了粮的日子,她也还能把我拢在怀里,低吟着《槐树黄》一类歌谣。由她,我又承袭了一片阳光,一泓暖流,对生命的一股热情。她教我愉快,乐观,好意地估量别人,对万物普遍地发生情趣。
  “如果她活下来,我先天承袭的那点忧郁应该可以克服了的。……由于母亲的宽纵,我把整个自我都投进昆虫和植物的世界里去。她节省下柴米钱为我买八分的蟋蟀,过冬的纺织娘,还任我同邻舍孩子去野地采集各色无名的野花。她有许多当愁的事,她全留给自己,却不肯分给我一点。在霉湿漆黑的角落里,她还竭力挖个洞口,使茁长中的我得以披满阳光。……”②
  “我妈妈是个逆来顺受的老实人,一个受气包。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总看到她同大堂姐从外面揽来活计,在家里做。……她手不离针线,炕上总是大堆大堆裁好的布料和棉花。”③
  后来,为了多挣些钱,这位寡母索性把孩子丢给他的大堂姐照看,自己出去佣工。她在好几家干过,待得最长的是羊管胡同(在东直门内)的齐家花园和流水巷(在北小街)的周家花园。她主要是做绣件。由于她有文化,知道自重,主人称她作“萧大姐”。在众多婢仆中,她是惟一被允许和主人同桌吃饭的。每月挣三块大洋,她悉数交到家里,作为儿子的生活费,偶尔有点赏钱,就悄悄地存在坐落于马将军胡同的姐姐家,以便儿子不时地去打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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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中国工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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