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权力的大起大落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朱祁镇生活的实质。当初在紫禁城中,他不过是代表最高权力的一个符号,所谓禁宫,其实禁住的主要是皇帝的一言一行;后来在瓦剌营中,他作为超高级战俘,一样有太监服侍;至于到了南宫,谁都知道他事实上是被软禁起来,然而其间的服器用度虽然不能跟皇宫相比,也绝不是平常人可比的。仔细一比,他其实并没有比过去更加不自由。话虽如此,实际上还是有不同的,而最不相同的,当是他的心情。他曾经掌握着别人的生死沉浮,如今他的生死则由自己的兄弟掌握着,这份忧恐与悲哀,恐怕是外人难以体会的。当他看到南宫的树木被伐尽、崇质宫的宫门被紧锁,以防他交通外人时;当他听到与他有关的宦官莫名而死时,他的忧虑与哀伤无疑会凭添若干。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那场别有用心的政变,或许朱祁镇会在忧伤中无声地老死于凄冷的南宫,逐渐被人们遗忘。可有时候,就算是皇帝也无法控制自己在历史舞台上的戏份,他们就像被人操控的吊线木偶,不自觉地走到了华丽幕前。明英宗可能从来不曾认真想过自己还有走出南宫、重返大内的那一天。但那一天却在景泰八年(1457年)的初春来临。
那是一次纯粹的“政变”,曾为它加了一个恰当的名目——“夺门”。
历史记载,当年发动夺门政变的幕后推手是一群别有用心的人,他们的目的是铲除异己或者巩固自身地位,没有谁从国家的正统性和皇帝的道德标准来考虑这次这政变的功过是非。不过,这次政变的起因确实是由对国家正统性和皇帝的道德标准的争论开始的。按照儒家的宗法制度,朱祁钰尽管阴差阳错得到了帝位,但他死之后还是需要将帝位传给英宗的长子。他对此十分不甘。景泰三年(1452年),他终于将英宗的儿子贬为沂王,立自己的儿子见济为太子,史称怀献太子。可刚过了一年,怀献太子就夭折了,太子之位又空了出来。这时,大臣纷纷上言请求恢复沂王的太子资格。此后数年陷入了僵局,太子之位也一直悬空。君臣之间裂缝加深,那些各怀鬼胎的人开始蠢动了。
第一个想借助英宗复辟打击异己的人是武将石亨,他与于谦不合。于谦是解土木围城之危的大功臣,也是拥护景帝继位的重要人物,所以,英宗复位一定可以铲除于谦。另一个想借夺门建功的是宦官曹吉祥。曹吉祥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另外一个王振,野心很大。可是景帝宠信的太监是兴安,而不是他。第三个想利用英宗的人是副都御史徐有贞。徐有贞原名徐珵,因为在瓦剌围城的时候建议迁都,不为景帝所喜,事后备受冷落。他只能靠改名有贞和在外治水的功绩向景帝表忠,然而收效甚微。另外一个希望英宗复辟的人是从瓦剌将英宗迎回的左都御史杨善。显然,迎回英宗并不是令景帝高兴的事情。
他们终于在1457年等到了发动政变的时机。那年元旦,景帝得了重病,不能上朝,例行的元旦朝贺也被取消了。石亨与徐有贞、曹吉祥等人密谋去南宫接英宗复位。正月十六夜里,他们趁着边警到京,调兵入大内,石亨等人将家兵子弟混在守御官军中向南宫进发。到了宫门的时候,徐有贞命军士悬起巨木撞门。“夺门”的名目,就是因此而来。等到门破之后,石亨、徐有贞等人见到英宗,一起伏地高呼请上皇登位,英宗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祁镇就这样坐上轿子从东华门进入了紫禁城,第二回登上了皇帝的宝座。那时他也不过三十岁,又当了七年皇帝,便走到了生命尽头。
对于一个三十岁的人而言,英宗的遭遇实属波折。历经挫折的英宗早已不是那个八岁的小皇帝,可是他大概早已习惯了被人当作木偶摆置,对各种人情冷暖都能泰然处之。于是,尽管他并不认为于谦有罪,于谦还是必须死。他的弟弟朱祁钰被贬为郕王,三个月后就死去了,传说他是被宫中的一名太监勒死的。这一场大清算对当时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产生丝毫影响,与靖难之役时天下生灵涂炭的情景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朝堂之上血雨腥风,夺门新贵纷纷粉墨登场,一时之间,希旨取宠者都以于谦为攻击目标。作为夺门之变表面上的最大受益者,英宗也许并不是那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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