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管小孩子都叫“安琪尔”。我猜,全世界的安琪尔最喜欢世上天天“安那琪”!
记得是在初冬,下午,阴天。但不记得是在俞小姐拉琴的同一天还是另一回我又在安福路游荡(为了谛听小提琴?),忽然,从路右的“人艺”拥出一大群人向路左的“青话”狂奔过去,同时听得路人的传唤叫喊:斗祝希娟!斗祝希娟!
中国人爱看杀头,周氏兄弟早就感叹过了,尤其爱看女犯的“赤膊”赴刑,“人山人海”,但那到底是旧社会。新社会,人犯伏法拍成照片印出来,我见过,近二十年换成彩色照片了。但在“无政府”时期,上海市政府不许“人山人海”跟去刑场,算是文明的、替代的节目,是让革命群众看人挨批斗。祝希娟虽非女犯,但是女人,而且是60年代的名女人。刘晓庆同志不是痛陈“女人难,当名女人更难”么,不知她可曾有幸挨过斗。
拥进“青话”礼堂,台上或站或跪一排人,好像先有场批斗会很开了一会儿了,并不见祝希娟。在场的与拥进的两拨人对峙吼叫,迹近动武,接着又轰然拥进几十人,又是烟尘陡乱。那时,这种热闹叫做“冲会场”,不同派别抢场子、抢话筒、抢那被斗的人,以我们那一阵到处游荡的观看资历,见多不怪,但我一眼看见了“吴琼花”。
人丛里起一种响动,许多如我似的混进来的路人认出是她。她穿件北京人称“皮猴”上海人叫“派克”的带帽兜的灰大衣,脸色青白,疑惑而亢奋,活像“洪常青”给她松绑时不明就里的神情。她身边没人押解,不像是来挨批斗,而且紧接着她同大家昂然喊起口号来。细节是不记得了,待到全体坐定,那伙人就占了我前面一排,而琼花本人正坐在我紧跟前,用琼花式的革命神态与身边同志急切交谈。座位是阶梯式的,她的身背在我膝前略低处,近得可以数见她头发上未及清除的发屑:在我那时的年纪,一位年轻女子贴近坐着,浑身紧张,而她竟是祝希娟?!但我糊里糊涂跟进来不就为了看她么?我害羞心跳:原来她是个真人,不是“红色娘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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