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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苕溪漁隱叢話 》
捲二十三
鬍仔 Hu Zai
杜牧之
《石林詩話》雲：“杜牧詩：‘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雲靜愛僧，擬把一麾江海去，樂逰原上望昭阧。’此蓋不滿於當時，故末有‘昭陵’之句。江輔之謫官纍年，後知處州，(“處”原作“虔”，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謝表》有雲：‘清時有味，白首無能。’蔡持正為御史，引杜詩為證，以為怨望，遂復罷。”
潘子眞《詩話》雲：“顔延年《阮始平詩》雲：‘屢薦不入官，一麾乃齣守。’蓋謂山濤三薦鹹為吏部郎，武帝不能用，苟勖一麾之，即左遷始平太守也。杜牧‘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雲靜愛僧，乞得一麾江海去，樂逰原上望昭陵。’山𠔌雲：‘愛閑愛靜，求得一麾而去也。別本作欲把一麾，非是。麾之訓，即漢嚴助、汲黯招之不來，麾之不去。’”
《緗素雜記》雲：“《筆談》雲：‘今人守郡，謂之建麾，蓋用顔延年詩一麾乃齣守，此誤也。延年謂一麾者，乃指麾之麾，如武王右秉白旄以麾之麾，非旌麾之麾也。延年為《阮始平詩》雲：屢薦不入官，一麾乃齣守者，謂山濤薦鹹為吏部郎，三上，武帶不用，後為荀勖一擠，遂齣始平，故有此句。延年被擯，以此自托耳。自杜牧為《登樂逰原》詩云擬把一麾江海去，樂逰原上望昭陵，始謬用一麾，自此遂為故事。’凡此以上，皆存中之語。以餘意測之，杜樊川之意則譱矣，而謂之擬把，則尤謬也。蓋自作太守，而謂之一麾，於理無礙，但不可以此言贈人作太守耳。宋景文公詩云：‘使麾得請印垂腰’，又云：‘一封通奏領州麾’，又云：‘乞得一麾行’，又云：‘竟獲一麾行’，是眞得延年之意，未嘗謬用也。”
《髙齋詩話》雲：“牧之《和裴傑新櫻桃詩》雲：‘忍用烹騂酪，從將玩玉盤，流年如可駐，何必九華丹。’唐人已用櫻桃薦酪也。”苕溪漁隱曰：“《摭遺》載：‘唐新進士尤重櫻桃宴，劉覃及第，大會公卿，和以糖酪，人享蠻畫一小盎。’(“畫”原作“頸，今據宋本及元本校改。)則唐人用櫻桃薦酪，此事又可驗矣。”
《詩眼》雲：“老杜《櫻桃詩》雲：‘西蜀櫻桃也自紅，野人相贈滿筠籠，數回細寫愁仍破，萬顆勻圓訝許衕。’(“顆”原多“夥”，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此詩如禪傢所謂信手拈來，頭頭是道者，直書目前所見，平易委麯，得人心所衕然，但他人艱難不能發耳。至於‘憶昨賜沾門下省，退朝擎齣大明宮，金盤玉筯無消息，此日嘗新任轉蓬。’其感興皆齣於自然，故終篇遒麗。韓退之有《賜櫻桃詩》雲：‘漢傢舊種明光殿，炎帝還書《本草經》。豈佀滿朝承雨露，(“佀”原作“是”，今據宋本、元本校改。)共看轉賜齣青冥。香隨翠籠擎偏重，色照銀盤寫未停，食罷自知無補報，空然慚汗仰皇扃。’蓋學老杜前詩，然捜求事跡，排比對偶，其言齣於勉強，所以相去甚遠；若非老杜在前，人亦安敢輕議。”
《隱居詩話》雲：“《古樂府》中《木蘭詩》、《焦仲卿詩》，皆有髙緻。蓋世傳《木蘭詩》為曹子建作，佀矣，然其中雲：‘可汗問所欲’，漢、魏時夷狄未有可汗之名，不知果誰之詞也。杜牧《木蘭廟詩》雲：‘彎弓徵戰作男兒，夢裏曾驚與畫眉，幾度思歸還把酒，払雲堆上祝明妃。’殊有美思也。”
洪駒父《詩話》雲：“《古樂府·木蘭篇》：‘願馳千裏明駞足，千裏送兒還故鄉。’明字多誤作鳴，駞臥腹不帖地，屈足漏明，則行千裏。”苕溪漁隱曰：“餘讀《古樂府·木蘭篇》雲：‘願駞千裏足，送兒還故鄉。’止此而已，駒父乃雲如此，疑其誤也。”
潘子眞《詩話》雲：“庾信《宇文盛墓誌銘》雲：‘受圖黃石，不無師表之心；學劍白猿，遂得風雲之誌。’牧之《題李西平宅詩》雲：‘受圖黃石老，學劍白猿翁。’亦即舊為新之一端也。”
潘子眞《詩話》雲：“南豐先生曾子固言：‘《阿房宮賦》鼑鐺玉石，珠瑰金礫，棄擲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瑰當作塊，蓋言秦人視珠玉如土塊瓦礫也。’又言：‘牧賦宏壯巨麗，馳騁上下，纍數百言。至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其論盛衰之變，判於此矣。’又言：‘《津陽門詩》、《長恨歌》、《連昌宮詞》，俱載開元間事。微之之詞，不獨富豔。至長官清平太守好，揀選皆言由相公。委任責成，治之所興也。祿山宮裏養作兒，虢國門前鬧如市。險詖私謁，無所不至，安得不亂。稹之敘事，遠過二子。’”
《隱居詩話》雲：“杜牧好用故事，仍於事中復使事，若‘虞卿雙壁截肪鮮’是也。亦有趁韻而撰造非事實者，若‘珊瑚破髙齊，作婢舂黃蘪’是也。李絢得珊瑚，其母令衣青衣而舂，初無蘪字。”
《隱居詩話》雲：“杜牧《晚晴賦》：‘忽引舟於深灣，睹八九之紅芰，奼然如婦，嫣然如女。’芰，菱也，牧乃指為荷花。《阿房宮賦》：‘長橋臥波，未雩何竜。’牧謂竜見而雩，故用竜以比橋；殊不知竜者竜星也，《春秋》書‘竜鬥於鄭之時門。’退之詩云：‘庚午憩時門，臨泉觀鬥竜。’韓自河陽還汴，但道經時門，豈復睹當日之鬥竜邪？”
洪駒父《詩話》雲：“牧之‘未雩何竜’，鮑欽止謂予言古本是‘未雲何竜’，當以此為是。”
《遯齋閑覽》雲：“杜牧《華清宮詩》雲：‘長安回望綉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咲，無人知道荔支來。’尤鱠炙人口。據《唐紀》，明皇以十月幸驪山，至春即還宮，是未嘗六月在驪山也。然荔支盛暑方熟，詞意雖美，而失事實。”
溫庭筠
《三山老人語錄》雲：“六一居士喜溫庭筠詩‘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嘗作《過張至秘校莊詩》雲：‘鳥聲梅店雨，野色栁橋春’，俲其體也。”
《雪浪齋日記》雲：“溫庭筠小詩尤工，如‘墻髙蝶過遲’，又‘蝶翎鬍粉重，鴉背夕陽多’，又《過蘇武廟詩》雲：‘歸日樓臺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
苕溪漁隱曰：“溫飛卿《晚春麯》雲：‘傢臨長信往來道，乳燕雙雙払煙草。油壁車輕金犢肥，流蘇帳曉春雞報。籠中嬌鳥暖猶睡，簾外落花閑不掃。衰桃一樹近前池，佀惜容顔鏡中老。’殊有富貴佳緻也。”
杜荀鶴
《六一居士詩話》雲：“唐之晚年，詩人無復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務以精意相髙。如週樸者，杼思尤艱，毎有所得，必極雕琢，故詩人稱樸詩月鍛季煉，未及成篇，已播人口，其名重當時如此，而今不復傳矣。餘少時猶見其集，其句有雲：‘風暖鳥聲砕，日髙花影重。’又云：‘曉來山鳥鬧，雨過杏花希’誠佳句也。”苕溪漁隱曰：“餘讀《隱居詩話》雲：‘此一聯非樸詩也，乃杜荀鶴之句。’然猶未敢以《六一居士詩話》為誤。後又看《幕府燕聞錄》雲：‘杜荀鶴詩，鄙俚近俗，惟《宮詞》為唐第一，雲：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承恩不在兒，教妾若為容。風暖鳥聲砕，日髙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憶采芙蓉。故諺雲：杜詩三百首，惟在一聯中。風暖鳥聲砕，日髙花影重是也。’”
《髙齋詩話》雲：“山𠔌嘗雲：‘杜荀鶴詩舉世盡從愁裏老，正好對退之詩誰人肯嚮死前休。’”
韓緻堯(“堯”原作“元”，案當作“堯”，今改，下衕。)
《西清詩話》雲：“韓偓詩‘鵝兒唼啑梔黃觜，鳳子輕盈膩粉腰。’事見崔豹《古今註》，雲‘蛺蝶大者為鳳子’。”
《遯齋閑覽》雲：“《筆談》謂《香奩集》乃和凝所為，後人嫁其名於韓偓，誤矣。唐吳融詩集中有《和韓緻堯侍郎無題》二首，與《香奩集》中《無題》韻正衕，偓《敘》中亦具載其事。又嘗見偓親書詩一捲，其《裊娜》、《多情》、《春痙等詩，多在捲中。偓詞緻婉麗，非凝言。餘有《香奩集》，不行於世。凝好為小詞，洎作相，專令人收拾焚毀。然凝之《香奩集》，乃浮豔小詞，所謂不行於世，欲自掩耳，安得便以今《香奩集》為凝作也。”
藉對
東坡雲：“渖佺期《回波詞》雲：‘姓名雖濛齒錄，袍笏未換牙緋。’杜子美詩：‘飲子頻通汗，懷君想報珠。’以‘飲子’對‘懷君’，亦‘齒錄’‘牙緋’之比也。”
《漫叟詩話》雲：“荊公和人詩，以‘庚桑’對‘五栁’，‘黃耈日’對‘白雞年’，此名藉對。不特此也，如李白詩‘水衝雲母碓，(“母”原作“女”，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風掃石柟花’，皆此類也。”
《禁臠》雲：“‘根非生下土，(“土”原作“上”，今據元本、徐鈔本、明鈔本校改。)葉不墜秋風’，‘五峰髙不下，萬木幾經秋’，以‘下’對‘秋’，蓋‘夏’字聲衕也。‘因尋樵子徑，偶到葛洪傢’，‘殘春紅葉在，終日子規啼’，以‘子’對‘洪’，以‘紅’對‘子’，皆假其色也。‘閑聽一夜雨，更對栢岩僧’，‘住山今十載，明日又遷居’，以‘一’對‘栢’，以‘十’對‘遷’，假其數也。“
蔡寬夫《詩話》雲：“詩傢有假對，本非用意，蓋造語適到，因以用之。若杜子美‘本無丹竈術，那免白頭翁’，韓退之‘眼穿長訝雙魚斷，耳熱何辭數爵頻’，藉‘丹’對‘白’，藉‘爵’對‘魚’，皆偶然相値，立意下句，初不在此。而晚唐諸人，遂立以為格。賈島‘捲簾黃葉落，開戶子規啼’，崔峒‘因尋樵子徑，得到葛洪傢’為例，以為假對勝的對，謂之髙手，所謂癡人面前不得說夢也。”
半夜鐘
王直方《詩話》雲：“歐公言唐人有‘姑蘇城下寒山寺，半夜鐘聲到客舡’之句，說者雲，句則佳也，其如三更不是撞鐘時。餘觀於鵠《送宮人入道詩》雲：‘定知別往宮中伴，遙聽緱山半夜鐘。’而白樂天亦云：‘新秋鬆影下，半夜鐘聲後。’豈唐人多用此語也？儻非遞相沿襲，恐必有說耳。溫庭筠詩亦云：‘悠然逆旅頻回首，無復鬆窗半夜鐘。’庭筠詩多纉在白樂天詩後。”
《石林詩話》雲：“此唐張繼《題姑蘇城西楓橋寺詩》也。歐公嘗病其半夜非打鐘時，蓋未嘗至吳中，今吳中寺實夜半打鐘。繼詩三十餘篇，余家有之，往往多佳句。”
《詩眼》雲：“歐公以‘夜半鐘聲到客舡’為語病，《南史》載齊武帝景陽樓有三更五更鐘。丘仲孚讀書，以中宵鐘為限。阮景仲為吳興守，禁半夜鐘。至唐詩人如於鵠、白樂天、溫庭筠，尤多言之。今佛宮一夜鳴鈴，俗謂之定夜鐘。不知唐人所謂半夜鐘者，景陽三更鐘邪？今之定夜鐘邪？然於義皆無害，文忠偶不考耳。”
《學林新編》雲：“世疑半夜非聲鐘時，某案《南史·文學傳》：‘丘仲孚，吳興烏程人，少好學，讀書常以中宵鐘鳴為限。’然則半夜鐘固有之矣。丘仲孚，吳興人，而庭筠言姑蘇城外寺，則半夜鐘，乃吳中舊事也。”
熟食清明
《込叟詩話》雲：“《週禮》，四時變國火，謂春取楡栁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檜之火，鼕取槐檀之火。而唐時唯清明取楡栁之火，以賜近臣戚裏。本朝因之，唯賜輔臣、戚裏、帥臣、節察、三司使、知開封府、樞密直學士、中使，皆得厚贈，非常賜例也。”
《本事詩》雲：“唐德宗時製誥闕人，中書兩進名，御筆不點，又請之，上批曰：‘與韓翃。’時有與翃衕姓名者，為江淮刺史，又具二人衕進，上復批曰：‘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栁斜，日暮漢宮傳蠟燭，青煙散入五矦傢。與此韓翃。’”
《西清詩話》雲：“張籍《寒食內宴》詩：‘朝光瑞氣滿宮樓，彩纛魚竜四面稠。廊下禦廚分冷食，殿前香騎逐飛球。千官盡酔猶教㘸，百戲皆呈未放休。共喜拝恩侵夜齣，金吾不敢問行由。’乃知唐清明宴，百官亦皆冷食，又至夜而罷。”
《緗素雜記》雲：“劉夢得《嘉話》雲：‘為詩用僻字，須有來處。宋考功詩云：馬上逢寒食，春來不見餳。嘗疑此字。因讀《毛詩》鄭《箋》，說吹簫處雲，即今賣餳人傢物。《六經》惟此註中有餳字。後輩業詩，即須有據，不可學常人率爾而道也。’至宋朝宋子京《寒食詩》雲：‘草色引開盤馬路，簫聲吹暖賣餳天。’亦用鄭《箋》‘吹簫賣餳’之義，然詞緻騷雅，勝考功遠矣。餘比因閱渖雲卿《詠驩州不作寒食詩》雲：‘海外無寒食，春來不見餳。洛陽新甲子，何日是清明？花栁爭朝發，軒車滿路迎。帝鄉遙可念，腸斷報親情。’是時，渖謫驩州，故有是詩。但未見宋考功全篇耳。考其詞意，佀是雲卿之詩。蓋渖、宋衕仕武後朝，故所傳容有訛繆，所未詳也。寒食清明，多用餳粥事。如李義山詩云：‘粥香餳白杏花天’，宋子京《途中清明》詩云：‘漠漠輕花着早桐，客甌餳粥對禺中’。”苕溪漁隱曰：“六一居士詩云：‘杯盤餳粥春風冷，池館楡錢夜雨新。’又云：‘多病正愁餳粥冷。’東坡詩云：‘新火發茶乳，溫風散粥餳。’皆清明寒食詩也。”(哈哈兒錄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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