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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從諸葛亮到潘金蓮 》
《聊齋》狐妖故事的心理學探索(3)
王溢嘉 Wang Yijia
像這樣當一個人表現出色欲、財欲、攻擊欲,而又無法自圓其說時,就說這是“狐祟”,是狐妖在作怪纔使自己迷失本性的;其實,狐妖更像是原我欲望的代名詞或替罪羔羊。在以欲望為名的交響麯中,那些來去自如的狐妖扮演的其實是中國人“社會原我”的故事。
三、男人與野獸的浪漫綺情
書生與女狐的浪漫綺情,是《聊齋志異》裏描述最多、也最魅人的故事。這固然可以說是男性的色欲較旺盛,且在男權社會裏較能有非分之想及非分之行所致,但如果我們拿它們來和西方另一組與愛情相關的變形故事做比較,可能就會發現另一種更幽微的原因。
中國人習於書生與女狐的愛情故事,覺得野獸變成美女來引誘書生,似乎理所當然;但在西方,我們卻看到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變形結構:希臘神話裏的宙斯風流成性,他經常變成野獸去引誘美女,譬如有一次他變成一隻天鵝,引誘麗達和他作愛;又有一次,他變成一隻大白牛去引誘歐羅巴女神,將她帶到剋裏特島,然後再變成一隻老鷹,享受了歐羅巴女神的肉體。
在有名的《美女與野獸》童話故事裏,則是一個父親為了給他美麗的女兒禮物,到“野獸”的花園裏偷摘玫瑰,因被發現,而使美麗的女兒必須代替父親到“野獸”的古堡去接受處罰。“野獸”愛上了“美女”,並因而纏綿病榻;最後,“美女”忘了“野獸”醜陋的容貌,日夜服侍他,終於也愛上了“野獸”,答應嫁給他。於是,奄奄一息的“野獸”變成了一個英俊的王子,原來王子是被女巫施以魔法纔變成“野獸”的。“美女”的愛破除了女巫的魔法,王子與美女有情人終成眷屬。另一則《青蛙王子》童話,也是類似的愛情故事。
西洋這類涉及情愛的變形故事,和中國的可是大相徑庭。為什麽宙斯在引誘麗達和歐羅巴時,不變成俊男,反倒要變成野獸呢?從精神分析的觀點來看,我們似乎可以說,野獸降低了美女的性壓抑,因為野獸不會泄露秘密,美女不必在野獸面前感到羞恥,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做她想做的事。而童話故事裏的美女與野獸又是怎麽一回事呢?它一方面在說,女人不應該衹看男人的外表,而應該愛他的內在;另一方面則在說,一個少女必須接納她也有的獸性,始能成為一個真正成熟的女人。
《聊齋志異》裏的女狐故事,事實上是“男人與野獸”的故事,野獸必須先變成美女,才能讓男人動心,否則免談。除了少數幾個故事中的狐女不怎麽美外,其他均屬人間罕見絶色。這些美女大抵皆自承為狐,但書生依戀其美,不僅不以為怪,反而覺得更加“刺激”。這類女狐故事事實上是將男人對女人的兩種渴望冶為一爐:美女是表,野獸是裏,摟在懷中的美女就是野獸;美女既是野獸,男人自可隨心所欲地為所欲為。而《聊齋志異》裏的女狐也大都具有這種雙重性,她們一方面具有“容華若仙”、“媚麗欲絶”的美女外貌,一方面又具有“自薦枕席”、“恆無虛夕”的野獸本質。
捲一裏的青鳳是書中最像名門閨秀、最貞靜自持的美女,但也是唯一讓人看到她野獸原形的女狐。在故事開始時,青鳳和她的傢人並沒有自掀底牌地自承是狐,而耿生雖對她意亂情迷,卻也一直無法“及於亂”,青鳳的叔父甚至因為耿生的輕狂而舉傢他遷。幾年後,耿生清明上墓,歸途中見被犬逼逐的小狐跑到他跟前,依依哀啼,“生憐之,啓裳衿提抱以歸,閉門,置床上,則青鳳是也”。為什麽在路上不能從野獸變成美女,而非要到“床上”才能做這種變形?書上並未交待,但這種安排的潛意識用意恐怕還是要增加上述所說的性魅惑。青鳳在被耿生看到她野獸的一面後,對耿生說:“望無以非類見憎。”耿生的回答是:“如獲異寶,何憎之有?”於是青鳳不再貞靜自持,自云“可與君堅永約耳”,而和耿生共效於飛。
在《聊齋志異》裏,書生與女鬼的愛情雖然同書生與狐的愛情同樣魅人,也同屬色欲幻想,但前者是染有“死亡氣息”的情欲滿足,而後者則是染有“野獸氣息”的色欲發泄,何者較能讓人“放縱”其身心,是相當明顯的。
四、色欲滿足的雙重標準
《聊齋志異》裏也有數則男狐找女人的故事,但卻與前述女狐找男人的故事大異其趣。在這些故事裏,它成了真正的“狐祟”,女方多是身不由己,任憑男狐擺布,既沒有用來裝點色欲的愛情,也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男狐妖對女性的性騷擾,讓人想起西方的夢魔(incubus)傳說。傳說中,夢魔會在夜間侵入女子的床鋪,和她作愛。早在公元7世紀,就有一位大主教記載某修道女飽受夢魔的折磨,最後由神父驅魔纔告平息的案例;到了12世紀,夢魔騷擾的案例突告增加,有一婦女夜夜受夢魔騷擾達6年之久,最後由神父作法驅魔,並命僚屬與該女士同床共眠,夢魔纔不得其門而入,但卻在門外發出可怖的詛咒。
從精神分析的觀點來看,夢魔作祟乃是一種女性的色欲幻想,因為女性有較大的性潛抑及壓抑,而社會對她們的性束縛也較多,所以衹能用“身不由己”、“被搔擾”等方式來獲得某種發泄,男狐妖的作祟於女人,似乎也可做如是觀。但在男權社會裏,女性的的這種色欲幻想顯然無法像男性的色欲幻想般受到歌頌,而是必須加以挫折的,譬如捲一的《賈兒》一文說,某位因丈夫在外經商而獨寢的婦人,“夢與人交,醒而捫之,小丈夫也。察其情,與人異,知為狐”。起初,她還邀庖嫗與兒子共寢以拒狐,最後竟至與狐“嬉戲無節”,詬駡來破壞好事的兒子是多管閑事;不堪此辱的兒子先是以利刃斷狐尾,後又以毒酒毒死狐妖,而婦人也因病疾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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