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笔 》 未能忘情於詩酒 》
第24節:臺北傢居(1)
梁實秋 Liang Shiqiu
本想編一套新詞兒,要與抗戰有關,那時候有這麽一股風氣,什麽都講究抗戰,在藝壇上而不捎帶上一點兒抗戰,有被驅逐出境的危險。老捨說:“不,這玩藝兒可不是容易的,老詞兒都是千錘百煉的,所謂雅俗共賞,您要是自己編,不夠味兒。咱們還是挑兩段舊的,衹要說得好,陳舊也無妨。”於是我們選中了《新洪洋洞》、《一傢六口》。老捨的詞兒背得爛熱,前面的帽子也一點兒不含糊,真像是在天橋長大的。他口授,我筆記。我回傢練了好幾天,醒來睜開眼就嚷:“你是誰的兒子……我是我爸爸的兒子……”傢裏人聽得真膩煩。我也覺得一點兒都不好笑。
練習熟了,我和老捨試着預演一次。我說爸爸兒子的亂扯,實在不大雅,並且我剛說爸爸二字,他就“啊”一聲,也怪彆扭的。他說:“不,咱們中國群衆就愛聽這個,相聲裏面沒有人叫爸爸就不是相聲。這一節可千萬刪不得。”對,中國人是覺得當爸爸是便宜事。這就如同做人傢的丈夫也是便宜事一樣。我記得擡滑竿的前後二人喜歡一唱一答,如果他們看見迎面走來一位摩登女郎,前面的就喊:“遠看一朵花,”後面的接聲說:“叫我的兒子喊他媽!”我們中國人喜歡在口頭上討這種阿Q式的便宜,所謂“夜壺掉了把兒”,就剩了一個嘴了。其實做了爸爸或丈夫,是否就是便宜,這筆賬衹有天知道。
照規矩說相聲得有一把大折扇,到了緊要關頭,敲在頭上,拍的一聲,響而不疼。我說:“這可以免了。”老捨說:“行,虛晃一下好了,別真打。可不能不有那麽一手兒,否則煞不住。”
一切準備停當,遊藝大會開幕了,我心裏直撲通。我先坐在池子裏聽戲,身旁一位江蘇模樣的人說了:“你說什麽叫相聲?”旁邊另一位高明的人說:“相聲,就是昆麯。”我心想真糟。
鑼鼓歇了,輪到相聲登場。我們哥兒倆大搖大擺地踱到臺前,深深地嚮觀衆鞠了一躬,然後一邊一塊,面部無表情,直挺挺地一站,兩件破紡綢大褂,一人一把大扇子。臺下已經笑不可抑。老捨開言道:“剛纔那個小姑娘的洋歌唱得不錯。”我說:“不錯!”一陣笑。
“現在咱們兩個小小子兒伺候一段相聲”,又是一陣笑。臺下的註意力已經被抓住了。後臺剛勾上半個臉的張飛也蹭到臺上聽來了。
老捨預先囑咐我,說相聲講究“皮兒薄”,一戳就破。什麽叫“皮兒薄”,就是說相聲的一開口,底下就得立刻嘩的一陣笑,一點兒不費事。這一回老捨可真是“皮兒薄”,他一句話,底下是一陣笑,我連捧的話都沒法說了,有時候我們需要等半天笑的浪潮消下去之後才能繼續說。臺下越笑,老捨的臉越綳,冷冰冰的像是誰欠他二百兩銀子似的。
最令觀衆發笑的一點是我們所未曾預料到的。老捨一時興起,忘了他的諾言,他抽冷子惡狠狠地拿扇子往我頭上敲來,我看他來勢不善往旁一躲,扇子不偏不倚地正好打中我的眼鏡框上,眼鏡本來很鬆,平常就往往出溜到鼻尖上,這一擊可不得了,嘩啦一聲,眼鏡掉下來了,我本能地兩手一捧,把眼鏡接住了。臺下鼓掌喝彩大笑,都說這一手兒有功夫。
我們的兩場相聲,給後方的幾百個觀衆以不少的放肆的大笑,可是我很慚愧,內容與抗戰無關。人生難得開口笑。我們使許多愁眉苦臉的人開口笑了。事後我在街上行走,常有人指指點點地說:“看,那就是那個說相聲的!”
臺北傢居
“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原是調侃白居易名字的戲語。臺北米不貴,可是居也不易。三十八年左右來臺北定居的人,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覺得一生奔走四方,以在臺北居住的這一段期間為最長久,而且也最安定。不過臺北傢居生活,三十多年中,也有不少變化。
我幸運,來到臺北三天就藉得一棟日式房屋。約有三十多坪,前後都有小小的院子,前院有兩窠香蕉,隔着窗子可以窺視纍纍的香蕉長大,有時還可以靜聽雨打蕉葉的聲音。沒有圍墻,衹有矮矮的柵門,一推就開。室內鋪的是榻榻米,其中吸收了水氣不少,微有黴味,寄居的螞蟻當然密度很高。沒有紗窗,蚊蚋出入自由,到了晚間沒有客人敢賴在我傢久留不去。“衡門之下,可以棲遲。”不久,大傢的生活逐漸改良了,鐵絲紗、尼竜紗鋪上了窗欄,很多人都混上了床,藤椅、藤沙發也廣泛地出現,榻榻米店鋪被淘汰了。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
|
第1節:貓話(1) | 第2節:貓話(2) | 第3節:黑貓公主 | 第4節:駱駝 | 第5節:狗 | 第6節:豬 | 第7節:鳥 | 第8節:狗 | 第9節:貓的故事 | 第10節:虐待動物 | 第11節:一隻野貓 | 第12節:小花 | 第13節:一條野狗 | 第14節:白貓王子五歲 | 第15節:當今世上 白貓王子六歲 | 第16節:白貓王子七歲 | 第17節:曬書記 割膽記(1) | 第18節:曬書記 割膽記(2) | 第19節:曬書記 割膽記(3) | 第20節:放風箏(1) | 第21節:放風箏(2) | 第22節:演戲記 | 第23節:相聲記 | 第24節:臺北傢居(1) | |
| 第 I [II] 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