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 》 瓜果梨桃也關情：果子市   》 蘋果：禍根(2)      半夏 Ban Xia

　　這樣看起來，蘋果不原産於本土，竟是大有奧妙。洋人不安分，所以招致了全人類的苦難。若是當初讓上帝他老人傢思想品德先行，用油瓶王祥的孝順事例預先知會亞當小兩口，蛇先知的伎倆可能早已識破，那麽，世界歷史的進程，也許就是另外一番模樣呢。
　　咳，如此假設，全都是癡心妄想，一如春夢了無痕，不是正經。既然洋蘋果身上充斥了那麽多的冤孽，倒是轉過頭來，說說本土風光的頻婆林檎，纔是正經。
　　隋朝初年，河南地面黎陽城東十五裏，住着一位王姓人傢。老王傢院子裏，有一棵林檎樹，樹上腫起了一個瘤子，漸漸的足有鬥那麽大。這種瘤子，病理學叫做癭，術語描述為機體組織受病原刺激後局部細胞增生形成的囊狀性贅生物，形狀大小不一，多肉質，其中常潛藏寄生物，導致植物不結實矮縮衰弱以至死亡。
　　老王不懂這種病理學常識，以為不過是亂世的某種徵兆，不管也罷。三年後，那瘤子終於朽爛。老王見了，過來剝皮打理，不料裏面真的活脫脫的有個肉質贅生物，卻不是慣常意義的蟲子，而是個男孩兒，抱定胎盤，滑溜而出。
　　老王心存惻隱，便收養了他。到七歲上，男孩兒開口說話，便問老王，是誰生養了他，自己又叫做什麽。老王不打誑語，童叟無欺，據實相告。因為是林檎所生，於是起名曰梵天，後來又改作梵志。因為是在老王傢長大，自然姓了王。
　　後來這王梵志果然做了和尚，並且成為一名詩人，作詩淺白，卻甚有義旨，被譽為最早的白話詩人，深受僧俗士衆的追捧，寫在白紙屏風上，有客來到，一起誦讀，號稱是“傢有梵志詩，生死免入獄”，佛門禪寺用它教誡門徒開悟愚士昧學之流，村塾先生用它作習字課本，足見影響的披靡。該詩大半類似佛傢偈語，都說這是菩薩的造化顯示：
　　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裏。
　　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
　　身如破皮袋，盛膿兼裹骨。
　　將板作皮裘，埋入深坑裏。
　　一入恆沙劫，無由更得出。
　　除非寒食節，子孫塚旁泣。
　　不消說也看得出，後來的曹作傢寫好便是了以及土饅頭，都是這裏的傳真。
　　菩薩的顯示，自然不同凡響，居然讓嬌嫩的花紅沙果孕育個瘤子，再用這瘤子締造出個詩人，顛之倒之，一波三折，我佛慈悲，一變神奇成腐朽，再化腐朽為神奇，將造化揉搓於股掌之中，怎不令人贊嘆佛法無邊喲。
　　和尚某著書寫道：林檎樹生毛蟲時，可以搜集蠶蛾的屍首，埋藏樹下，或者用洗完魚的髒水澆灌，那毛蟲自會滅絶。
　　這樣的養護技術，當然是人道的出發，出傢人終究還是個人，為了花紅忍痛殺生，原也無可厚非。但萬一那毛蟲也是造化顯靈，障眼冒充，豈不硬生生的將一個寄生的詩人或者其他的什麽扼殺於搖籃之中麽？哦，想來這寫書的和尚，道行還是短淺，如何參得透佛的無所不在！
　　相比林檎，頻婆的掌故就顯得寡淡許多。有楊姓神童，不甚言語。傢中四世同堂，叔伯兄弟幾十人一起上學。學堂前棵柰樹，果子成熟，風吹落地，兄弟們都去爭搶，衹有神童視若無睹，頽然獨坐。叔父見了，大為詫異，以為這纔是傢風，於是闢出單間，銅盤供肉，實施精英教育。
　　後來神童果然出將入相，好大富貴，楊傢風光無限。衹是神童受命托孤，忠而獲罪，遭際猜忌，死於非命，結局遠比林檎瘤子哺育的詩人凄慘。如此看來，頻婆墜落的讖兆，似乎又照應了伊甸園一樣的禍根。
　　林檎頻婆，終究是蘋果品種，所以江南雖有，卻是西土最佳。頻婆有素柰丹柰緑柰，林檎有金紅水蜜黑諸色。頻婆有大如兔頭的巨果，林檎則稍小。但論起味道，似乎還是林檎甘美，所以書聖王右軍的墨帖裏，專門索取的就是來檎，並且特地提示，該檎必須用囊袋盛裝，而不可函封。原來珍果面前，聖賢也小心得耐不住饑渴也。
　　至於本果的造型宛如屁股，則是洋人的發現，本土聖賢雖然主張食色皆性，飲食男女都是根本的大欲望，卻不肯將這兩大欲望做如此勾連。當然，屁股之於男女之性，尚存一定距離，文明初期的遮羞，也往往着重瞻前不大顧後，原爆一樣的比基尼，依然奉行這一原則。但正如有話不願慢慢說的趙小帥對女人的精闢歸納，臉蛋胸脯和屁股，正是男人之於女人原始欲求的基本支撐，所以有女人總結早年的女權運動，不過就是看我屁股的運動，真的是直入骨髓的深刻。呀，或許上帝單單選擇蘋果作為收拾女人的契機，內中還有許多復雜的意義也未可知吧。所以洋妞會說，夏娃吃錯了青蘋果，可我照樣愛吃蘋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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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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