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文化 茶味人生:一心一意来奉茶   》 第24节:第三辑 琴瑟琵琶,妙指而发(6)      程然 Cheng Ran

  再看,也没有镜子。
  不需要再揽镜自照,顾影自怜啦!我们从出生到现在,还不够自恋吗?因为自恋,所以欲壑难填;因为欲壑难填,所以背负的行李和标签日益沉重。
  穷困的时候希望挣到糊口的钱,所以吃苦受累,不敢抱怨;有钱糊口了以后,希望能有余钱消费享受,于是衣橱和鞋柜一直在无休止地扩张,房子再大也会被各种物件填满,只有两只脚,却有上千双鞋的人也并非少数;有了消费的空间后,向往挥霍的心在蠢蠢欲动……一步一步,我们就是这样,从一无所有走到了满目繁华的尽头。我们仿佛那个渔夫的妻子,尽管从草房子搬到了宫殿,我们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在往上看,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停止,更遑论回馈他人。
  由此我看到舍弃凡俗生活的修道者,他们剃除了须发,不再梳头,不再照镜子,受了八戒之后,不涂抹香脂。
  我也看到在我们一天的饮食当中,果腹已被美食的名义侵蚀得面目全非。一睁开眼,早点,中饭,下午茶,晚餐,夜宵,零食……我们吃下了太多无法消化、不能吸收的东西,年纪轻轻的人,体检的时候竟会被发现“三高”。可我知道,修行的人,日中一食。在五观堂吃饭,要感恩,要知道饭是修道的资粮,要自忖德行是否当得起粮食的供养,要饮食有度,对美味不起贪念、对淡饭不起嗔心。这五种观想贯穿在吃饭当中,成为修行的功课之一。
  是的。在我们的生活中,一切都在做加法;而在出家人那里,一切都在做减法。当需求被减少到维持生存的状况后,法喜如泉涌。
  在红尘里,我们的欲望不被教导,我们对自己束手无策。在碰壁之后,不知道门在哪里,路错在哪里。如果没有机缘亲眼目睹做减法的人的生活,那么,若有机缘碰到小苦丁,请一定尝试着品一品茶的苦味。
  小苦丁的苦,只是令刁钻已久的味觉不适,却苦心衷肠。摒弃了对繁华的追逐后,深邃悠远的天籁之音将会破空而来。 华佗有言:苦茶久食益意思。这第三杯的意思,不妨再品。
  温润泡物语
  最早听说温润泡,是因为喝乌龙茶。冲泡茶叶时,第一次注水入壶随即又倒掉,这短暂的过程被称为“温润泡”。那时不理解,觉得颇浪费。第一泡的茶水正香醇,就这么舍弃了? 仿佛看出我的吝惜,泡茶的人笑了。
  他告诉我,第一道水浇下去,为的是让紧压卷曲的茶舒展开来,算是热身了。而茶叶在制作、运输环节上难免沾染尘垢,混有杂质,通过温润泡,也洗去了这些尘埃。 啊。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热身,洗尘。
  好像我们在初入口时,再安一道滤网,把那一路携来的风尘霜雨都洗涤干净。又好像打开窗户时,关上纱窗,让清风拂面,却令蚊蝇止步。
  这个念头真真贴切。仿佛人生里的那么多那么多的重负,在此刻,被劝导解下。
  这让我想起母亲的一位朋友。她们离别多年后相见,她拉着母亲的手,讲她的经历。那昏天暗地、话锋绵密的黄昏,令我们全家记忆深刻。她的抱怨和控诉,让空气都变得暴戾。
  一周以后,她又来,重复了那个下午的一切。后来我们才知道,与她相熟的故友,因为她的无休止背负都纷纷退避。伤痛因为牢记被夸大了,她完全浸淫在那个被损害的气场里不能自拔。母亲安慰她说,念念他人的好吧,不要只记得被他们辜负。但事实证明,旁观者虽清,但永远不能替代当事人。劝慰只是朋友在为你尽心。
  唯独可叹的是,这伤害和痛苦,往往被人记了一辈子。伤害只是暂时的,痛苦却如影随形地跟了一生。
  也曾遇到一个同修。生活中万般如意,唯有提到她和母亲的芥蒂时,有泪涟涟。每一次提及,仿佛触碰了一个开关,那个开关涌出的血和脓,令人不堪。
  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曾经想杀我。她自恋。她……
  也许是事实,也许是她的妄想。如果是事实,那么,永不抽身,永不宽恕,就是在对自己实施虐待;如果是妄想,那么这样的迫害,完全是一颗妄心在作怪,那,就要忏悔了,是什么样的纠葛在加注你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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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当代中国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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