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美国诗人五十家   》 康拉德·艾肯 Conrad Aiken (1889——1974)      彼得·琼斯 Peter Jones

  或说在中途出现了一种音乐
  突然冲破这沉默的,这喜悦
  把所有的混乱带入一种惊奇的情绪:
  一个火种,落在一个易燃的世界:
  刹那间那旋转的黑暗
  充满了大火……
  ——《太阳神序曲》
  
  在一次广播谈话中,艾肯讲道“诗是人类意识的先锋,历来如此,因为它一向通过试验或失败寻找自己的出路,或是企图这样做。从某个领域,(无论这个领域从表面看来如何毫无诗意或反诗意)把每一点滴知识带入意识中来”。他这是在描绘他自己写诗的雄心。浏览一遍艾肯的《诗逊,我们并不为各种各样的情绪、形式和风格而感到惊奇,他的诗正在逐步而清晰地朝着他希望的目标发展。他选择了一条唯我论的道路:随着他自己意识疆域的扩大,他写诗的题材范围也随之扩大。这是他的想象力的自然发展。艾肯具有自由思想,早年对弗洛伊德的“新心理学”感兴趣。这种背景以及他的信仰——他认为诗歌有一个崇高的目的,“不仅是摆设,娱乐,而且是人类追求可知事物的尖兵”——产生了一种具有高度完整性不被其顽固的主观性所削弱的诗歌。
  
  艾肯的祖父是威廉。詹姆斯.波特。他是十九世纪的一位伟大开明的唯一神教教徒,对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论欣然接受,并根据其理论修改了自己的道德观。他是自由宗教协会的创始人。康拉德。艾肯生于1889年,如他所说的那样,是在“没有信仰,或其它教条之类”的环境中长大的。“世界是美丽的,可怕的,令人惊奇的,甚至是难以置信的,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当然,他经历了童年生活中可怕的一幕:他的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然后也自杀了。康拉德被人从他的出生地乔治亚州的萨凡纳送到了马萨诸塞州的新贝德福德与他的亲戚住在一起。
  
  艾肯就学于哈佛大学,并且与艾略特、沃尔特。李普曼、以及范怀克等人是同窗。他一九一二年毕业,从1915年起,一直是一位象他自己描绘的定期而精力充沛的美国诗歌批评家……《日晷》杂志的撰稿编辑,伦敦的《文坛》和《伦敦信使》的美国通讯员。他的第一本评论集《怀疑》(1919)收入了他著名的前言{为自己的观点而辩}在文学欣赏中不带偏见的判断是一厢情愿的妄想,因为写美国新诗的各种诗人,如佛洛斯特、罗宾逊、玛斯特斯、意象派诗人、庞德、艾略特等正在通过论战或现身说法促使诗歌朝着他们所喜欢的方向发展。艾肯关于美国诗歌定期的文评和文章使玛丽安娜·穆尔和I.A.理察德一致认为他是二十世纪出现的英语新诗论中最有眼力的评论家。
  
  艾肯曾一度移居英国,1923年住萨赛克斯的拉伊,在那里教授创作艺术。但后来受到他称之为“故土”的召唤又返回美国。他对惠特曼、梅尔维尔、狄更生、马克·吐温、爱默生、梭罗、霍桑、爱伦·坡和亨利·詹姆斯留下的文学遗产的认识更敏感了。在评论方面,他在1924年在一篇自选诗集的导论中“发现”了爱米莉·狄更生。艾肯报告说庞德和艾略特都不承认这个发现。
  
  特朗布尔·斯蒂克尼(1874-1904)对艾肯的创作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斯蒂克尼是一位美国诗人,其风格在艾肯看来是惠特曼与现代派的那种破碎幻像之间的纽带。他写道。‘现代音符’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抛弃了那种雄辩或夸夸其谈的高调而让位于一种更灵活,更口语化的语调。然而这种声音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成为最高级的诗歌语言的‘人类之声’。”他也承认自己受惠于约翰。梅斯菲尔德和弗朗西斯.汤普森。也许艾肯也同样受惠于音乐以及通过音乐与诗歌的相似之处而教给他的东西。他对音乐非常热爱,他的许多早期作品反映了他所受到的这种影响。其中《音乐诗》和《交响乐》这些诗后来被收入《神圣的朝圣者》。艾肯发展了一种高度灵巧的风格,其形式随主题而定,没有有意识的变化或调整。诗行、意象和语言一道流动,同一种缓慢的流体分离——就象一道溪流跟随着诗人的意识——这种意识在他五十年的诗人生涯中不断得到了令人注目的发展。
  
  乔治·桑塔亚塔在哈佛大学开的讲座给艾肯留下了颇深的印象,特别是他对“三个哲理诗人”卢克莱修[1]、但丁和歌德的论述。由于这个原因以及他对弗洛伊德、容格和阿德勒这些心理学家的兴趣,他对人类意识,尤其是他自己的意识问题格外重视起来。这种支离破碎的思想在《神圣的朝圣者。的最后一段尤为明显,他的作品的总目的就是“把所有的混乱带入一种惊奇的情绪”。譬如在《复写板:骗人的画像》中,他的笔触令人敬畏:
  我们蜂拥而行,一道谈话流动,
  见到无数双眼睛、手、脸庞和,
  无数张嘴,
  全都包含着神秘的意义——
  然而对他们所知甚少:只看见
  我们意识的那个明亮的小园卷,
  而背后是黑暗……
  
  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幽灵”。在(不,我不说》中他暗示了讲出“神秘意义”的办法:
  ……我若讲,便将用沉默讲
  我得承认一一我的童年冲出了和弦
  一一莫非它们是太阳的和弦
  从此阴影或沉默降临……
  
  思想上的奇思怪想变幻莫测,从不停止:它们只暗示更加深邃的内容。艾肯是这种奇思怪想的大师。他的《序曲》是他个人风格的高峰,是他作品的中心。
  
  《太阳神序曲》和《岩石中的时代》的副标题分别为《态度序曲》与《定义序曲》。这两本诗集先后作于1931年和1936年,但是《太阳神》中的第一首诗是1927年开始写的。正如艾肯往前言中指出的那样,这两本书应该视为一个整体:“就象《蓝色的航行》(他的小说),是我想假借故事在事业中期对我的立场或态度所作的一个声明,就好比是进海关时所作的申报,所以这首诗及其后来的《岩石中的时代》是姊妹篇,其目的是用诗的形式作一个平行的声明”。他说,他的其它诗如《灵魂冲突》、《肠鸣大王》、《厄勒克特拉》、《大海神圣》和《断裂之声》都有这种企图,但是“序曲原计划作为对‘自我与世界关系’的全力探索,新世界观的形成”。这些作品是对他的自传体散文《世界观》的进…步补充。
  
  《序曲》的节奏基本上是五音步的形式,其思想或主题就象在音乐中一样,是与其它的主题联系在一起出现、消失、重新出现并发展的。它们是对“支离破碎的自我进行的一次探索,一次庆祝,也是对发现自我的不平凡的世界的探索和庆祝”。《序曲》共有一百五十首以上,内容丰富,引人入胜,读来令人爱不释手,然而,《序曲》的调子总是一个高度,久而久之,读者就觉得单调了。
  这里是不着边际的争吵,
  可笑的闲聊,无意义的
  老调重弹。记忆,如同一位魔术师,
  把彩球抛到亮处,
  然后
  又在黑暗中接篆…
  
  有时,自我的理论过于繁复,艾肯甚至不相信诗的力量,亲自跳出来牵着我们的手进行说教“来,是该动的时候了”。
  算算明亮的时光;擷一朵鲜花嗅嗅;
  观察那光亮与阴影:将生与死
  雄壮地理论化:提出
  纯意识的微妙命题……
  他不但带领着我们,而且也带领着他自己:
  耶稣不是上帝的代言人:
  孔子也不是;尼釆也不是,布莱克更不是;
  而是你自己……
  
  这种说法过于平淡无奇,使他在发现的道路上裹足不前。奇思怪想、沉默、音乐要好得多:“音乐将会比敏捷的智慧/更灵巧神速地召唤词语”,
  “让我们在欢乐时,在恋爱时,/让语言臣服于乐曲”:
  然而诗歌难以言传这些事物;
  唯在音乐中可听见
  这不可言喻的
  乐弦的动人拨动
  
  艾肯在英国居留时与一位用“和弦式散文”进行试验的意象派诗人约翰·古尔德·弗莱彻结为至交。这种“形式”会具有“管弦乐的效果”。弗莱彻的诗也曾对他称之为“存在于形、色、声的感情关系之间”的世界作过一次冲击。他也写过“交响乐”诗,但是缺乏艾肯最好的那些声调与变调的微妙。这两位诗人都钦佩惠特曼,但也佩服爱伦坡的那种强烈而有节制的音调以及他所坚持认为的音乐的力量与心理学相联系的观点。
  
  艾肯由于选定了美国作为他的祖国,选定美国传统作为自己的传统,所以他成了美国最多产的作家之一。《地球胜利》(1914)是他的第一本诗集,《零之上帝的晨歌》(1963)是他的最后一本。这两本诗集连同他的《诗逊(1929)和《诗集》(1953)收入了他的主要作品。他获过多种奖:普利策奖、雪莱纪念奖、全国诗歌图书奖、博林根奖和诗歌金章奖。
  
  艾肯较长的诗最好,只是修辞过于强烈,短一点的诗则过于紧凑,结尾常都显得过于巧合。《断裂之声》的结尾是:
  这是一个
  哀伤不尽的声音,哭泣的声音,
  灾难与困苦的声音
  在世界的中心摧心裂肺的声音。
  
  较长的诗形式活泼,随着诗中的主题灵巧地变化:
  没有语言象一道闪电跃过这深渊:
  这里没有干缓的消息
  从厄瓜多尔吹到格林兰岛,
  一个号角吹响,召唤死者拿起武器
  召唤花岗岩怜悯云彩;
  召唤时间对空间絮语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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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卢克莱修:古罗马诗人、哲学家,若有哲理长诗《物性论》。——泽注

    汤潮 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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