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羅展鳳 Luo Zhanfeng

　　在一次訪談中，安哲羅普洛斯為他《流浪藝人》（音樂：Loukianos Kilaidonis）裏的音樂做了如此的解說。
　　我無法相信那場戲與《萬花嬉春》的契合，儘管以歌舞片的風格開展，卻有不一樣的體味。黑夜的陰霾，頽然的街道，暗涌陣陣，街道上有着那隱約從留聲機傳來的歌聲，而且愈放愈大，衹見遊擊隊走在房子旁邊，氣氛緊張，戰火像要一觸即發，至於那名女子，與遊擊隊員擦身而過，走在路上，穿梭歌聲，更形孤絶。酒吧出來的人，男男女女，高舉雨傘，然後大聲歡呼、拍掌、起舞，我看見的是一種頽靡的末世情懷，一點也不愉快。
　　安哲羅普洛斯自言鐘情於荷裏活歌舞片，《流浪藝人》那一場希臘少年憤然地掀起餐桌布的婚禮（婚禮屬於他的母親跟美國軍人），安氏說自己就特意拍得十分荷裏活。他沒有多說，但我卻以為，那是有意為之的處理。
　　那是戰後沒多久的年月（1947年），戰爭傷痛還未撫平，異國通婚，一對新人，來自美國和希臘，兩個國傢，強弱顯見。大白天，臨近海灘，安哲羅普洛斯以一張長長的婚宴餐桌作為婚禮場景，讓兩班來自截然不同文化的人"正面交鋒"。一開始，場景都給鋪天蓋地的英語掩蓋，吵鬧、刺耳，新娘以英語給美軍丈夫介紹親人，她的少年愛兒，一直低頭，表現鬱抑，滿臉的不願意。接着是新郎新娘與友伴在大海前聞歌起舞（一種荷裏活式歌舞片的手法引用），播放的是英語情歌，香甜俗氣，倒是後來一位老婆婆為新娘引腔高唱一麯希臘民歌（"小小的檸檬樹上，檸檬樹結滿枝……"）時，纔回歸一種希臘獨特的真摯純淨風情，數名美軍樂手在這裏忽發奇想，提起小號為希臘民歌註入美式節奏，這回無疑是漂亮的合璧，新郎新娘再次欣然起舞（又是歌舞片的風味），旁觀者歡欣起哄，待一對新人返回餐桌，新郎嚮各人祝酒之際，新娘愛兒卻一手扯開布滿食物飲料的白色桌布，然後再執著桌布直拖行往海灘去--畫面頓時靜穆下來，餘下的衹有海水與白布連着器皿被拖行的聲音，少年就此低頭，走嚮夕陽。長鏡頭一直跟隨少年，整場婚禮從喧鬧至沉寂，回歸到屬於安氏的獨門筆觸：寂靜、孤絶、無望。
　　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總少不了婚禮，但每次婚禮，背後總隱藏着不快。像這回，婚禮背負國族矛盾，音樂的融和在這裏縱然輕鬆愉悅，不受國界所限，但民族間還是布滿分化張力，黑暗而沉痛的歷史記憶一直把希臘人民重重包圍。這裏，安哲羅普洛斯藉荷裏活式的歌舞片手法展現了國族文化的異質，以電影語言帶來一份視覺上的衝擊。
　　我不諱言極度欣賞安哲羅普洛斯在電影裏加插歌舞片的元素，他承襲歌舞片的風格特色，更重要的是，他打破了這種類型片子的框框，成就了屬於安氏的獨有悲情筆觸。
　　荷裏活歌舞片興起於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到了五十年代初，已達相當優秀的藝術水平，歌舞片又稱為"歌舞喜劇"，源起於百老匯式音樂劇（劇場）。在歌舞片裏，往往提供了一種烏托邦的嚮往，人們在當中每每擁有善良品質：可愛、怡然、浪漫、典雅、活潑，充滿對生之渴求，擁有無限精力，同為幸福奮發。歌舞片是個人愉悅及社會融合的極度表現，它每每化解了文化上的衝突及矛盾，締造"永遠幸福快樂"的神話，衹有歌舞片的主角，可以利用音樂與舞蹈來抒發被壓抑的精力，從俗常世界（現實世界）進入歌舞世界（理想世界），産生新的意義，建構屬於劇中人物的烏托邦。可參見焦雄屏，《歌舞電影縱橫談》，臺北：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3。
　　《流浪藝人》中的藝人無疑有着歌舞片中人物的善良品質，而且劇中人物確實有着對烏托邦的想像。這是一部講述一個經歷了十三年四處巡回表演的劇團的生活的影片。十三年來，劇團的表演劇目依然是同一出--《牧羊少女格露霍》（Golfo the Shepherdess），這是每位希臘人都知道都喜愛的喜劇作品，出自史匹瑞多諾斯·培雷希阿朵斯（Spiridonos Perisiadis）的五幕牧羊人喜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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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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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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