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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 》 一炉烟火 》
第23节:白先勇是这样长大的(2)
刘绍铭 Liu Shaoming
三
白先勇的创作类型一直是小说。他可能写过新诗或剧本,但我没有看过,亦没有听说过。他没“刻意”写过像朱自清的《背影》那类散文。所谓“刻意”,就是非常“自觉地”写散文,像梁实秋、像余光中、像董桥。
但白先勇在小说以外的文字,有不少是以随笔或序跋形式发表的散文。写小说,他“六亲不认”,前面说过了。在散文的字里行间出现的白先勇,有血有泪,坦坦荡荡。
《树犹如此》是纪念亡友王国祥君之作。王国祥患了“再生不良性贫血”,百医无效。1992年1月,王国祥55岁生日,白先勇提议到一家海鲜酒家给他庆祝,谁料恶疾到了末期的王国祥,蹬不上通到酒家的那二十多级的石阶,只好作罢。两人回到王国祥家,煮了两碗阳春面吃。
星期天傍晚,我要回返圣芭芭拉,国祥送我到门口上车,我在车中反光镜里,瞥见他孤立在大门前的身影,他的头发本来就有少年白,两年多来,百病相缠,竟变得满头萧萧,在暮色中,分外怵目。开上高速公路后,突然一阵无法抵挡的伤痛,袭击过来,我将车子拉到公路一旁,不禁失声大恸。
白先勇写随笔,信手拈来,不少日后可作文坛史话。他的小说系列,除《台北人》外,还有《纽约客》。下面文字出自《蓦然回首》的记载,可作《纽约客》的缘起看:
暑假,有一天在纽约,我在Little Carnegie Hall(小卡内基音乐厅)看到一个外国人摄辑的中国历史片,从慈禧驾崩、辛亥革命、北伐、抗日,大半个世纪的中国,一时呈现眼前。南京屠杀、重庆轰炸,不再是历史名词,而是一具具中国人被蹂躏、被凌辱、被分割、被焚烧的肉体,横陈在那片给苦难的血泪灌溉得发了黑的中国土地上。我坐在电影院内黑暗的一角,一阵阵毛骨悚然的激动不能自已。走出外面,时报广场仍然车水马龙,红尘万丈,霓虹灯刺得人的眼睛直发疼,我蹭磴纽约街头,一时不知身在何方。那是我到美国后,第一次深深感到国破家亡的徬徨。
去国日久,对自己国家的文化乡愁日深,于是便开始了《纽约客》,以及稍后的《台北人》。
宋明话本的说话人,喜欢站到台前来向听众“言志”,说三道四。这令后人写小说,引以为戒。白先勇迷恋昆曲到了情痴的地步,《游园惊梦》中的钱夫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白先勇对昆曲海誓山盟的符号,但他没有以小说言志。他对这一派演艺的认识,日后以随笔《惊变》(1987)曲曲传出。他在上海看了上海昆剧团《长生殿》的演出,回来吐了心声——
昆曲无他,得一美字:唱腔美、身段美,辞藻美,集音乐、舞蹈及文学之美于一身,经过四百多年,千锤百炼,炉火纯青,早已到达化境,成为中国表演艺术中最精致最完美的一种形式。落幕时,我不禁奋身起立,鼓掌喝彩,我想我不单是为那晚的戏鼓掌,我深为感动,经过“文革”这场文化大浩劫之后,中国最精致的艺术居然还能幸存!……昆曲一直为人批评曲高和寡,我看不是的,我觉得20世纪的中国人的气质倒是变得实在太粗糙了,须得昆曲这种精致文化来陶冶教化一番。
不读白先勇《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寻根随笔,不知他的远亲“大概是从中亚细亚迁来的回族”,始祖是伯笃鲁丁公!这支“少数民族”对中华文化贡献重大。李白“大概”是回人,《聊斋志异》的蒲松龄“大概”也是,我在岭南大学的同事马幼垣亦“大概”如是。
白先勇说,桂林除了山水甲天下,米粉也是天下无双:
因为桂林水质好,榨洗出来的米粉,又细滑又柔韧,很有嚼头……我回到桂林,三餐都到处找米粉吃,一吃三四碗,那是乡愁引起原始性的饥渴,填不饱的。我在《花桥荣记》里写了不少有关桂林米粉的掌故,大概也是“画饼充饥”吧。外间的人都称赞云南的“过桥米线”,那是说外行话,大概他们都没尝过正宗的桂林米粉。
艺术家生活于公私两个世界。写小说的白先勇不可靠,要识“正宗”的白先勇,要读有“嚼头”的文字,得读他的散文、随笔、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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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江苏教育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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