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女散花》演到第二场,把“悟妙道好一似春梦乍醒……”四句二簧慢板唱完,念罢了诗,刚刚念了一句“吾乃天女是也”,只听得楼上“轰隆”一声巨响,全场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楼下的观众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跟着惊慌起来。我抬头一看,三层楼上烟雾腾腾,楼上楼下秩序大乱。就在这一刹那间,就在我身旁的八个仙女,已经逃进后台,场面上的人也一个个地溜了,台上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正在盘算怎么办,许少卿从后台走上台口,举着两只手说:“请大家坐下,不要惊慌,是隔壁永安公司的一个锅炉炸了,请各位照常安心听戏吧!不相干的。”在这一阵大乱的时候,观众就有不少丢东西的,这时候有些观众站起来预备要走,有些人已经挤到门口,现在听许少卿这么一说,互相口传,果然又都陆续退了回来,坐到原处。我趁许少卿说话的时候,就走进了后台。一会儿工夫许少卿回到后台对管事的说:“赶快开戏。”招呼着场面的人各归原位。
在这里还有一个插曲。这出戏前面的西皮、二簧由茹莱卿拉胡琴,后面散花时的两支昆曲由陈嘉梁吹笛子,他俩曾经因为在艺术上有些不同的意见,发生了误会,因此几个月以来,彼此一直不交谈。陈嘉梁是我的长亲,教我昆曲,还给我吹笛子;茹莱卿是给我拉胡琴兼着教我练武功打把子。他们两位不能融洽,使我非常不安,我一直就想给他们调解,总没有适当机会。这一天三层楼上发生了响声之后,场面的人都乱纷纷地走进了后台,陈先生下去的时候,绊了一下,茹先生立刻扶了他一把说:“小心摔着,甭忙。”陈先生说:“我心里吓得实在慌了,咱们一块走。”从此他们就破除了成见,言归于好。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我们戏曲界的前辈尽管平日在艺术上各有主张,并且互不服输,但一旦遇到患难的时候,不是乘人之危,袖手旁观,而能消除意气,发挥团结互助的精神,这种传统美德,非常难能可贵,是值得后辈学习的。
经过这样一乱,耽误了不少时候,大家商量,就由姜六哥扮的伽蓝过场。本来是应当天女念完道白,伽蓝上来宣布佛旨,可是没等他登场,就发生了这件事,如果现在要我补这场,再从慢板唱起,算了算时间也不许可,所以只好就由伽蓝过场。我趁这个时候紧着改装,预备《云路》再上。
这件事虽然由于许少卿善于应付,压了下去,没有开闸,可是在继续工作的时候,前后台的人都怀着一种沉重的心情,没有平常那么自然轻松了。等这场戏唱完,我正在卸装,许少卿走到扮戏房间里,向我道乏压惊,一见面头一句就说:“梅老板,我真佩服你,胆子大,真镇静,台上的人都跑光了,你一个人纹丝不动坐在当中,这一下帮了我的大忙了。因为观众看见你还在台上,想必没有什么大事情。所以我上去三言两语,用了一点噱头,大家就相信了。”我问他:“究竟怎么回事,我在台上,的确看见三层楼上在冒烟。”许少卿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两个小瘪三捣乱,香烟罐里摆上硫磺,不过是吓吓人的,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的。”说到这里,朝我使了一个眼神,接着他小声对我说:“回头咱们到家再细谈。”我听他话里有话,不便往下细问,草草洗完了脸,就走出后台,看见汽车两旁多了两个印度巡捕,手里拿着手枪。我坐到车里就问许少卿派来的保镖老周:“怎么今天多了两个印度巡捕?”他说:“是许老板临时请来的。”
那一次我们仍旧住在许少卿家里望平街平安里。回来之后,因为这一天散戏比往常晚,肚子觉得有点饿了,就准备吃点心。凤二哥听见我回来了,就从楼上走下来问我:“听说园子里出了事情,是怎回事啊?”我们正在谈论这桩事,心里纳闷,许少卿也回来了。我正在吃点心,就邀他同吃。他坐在下首,我同凤二哥对面坐着,我们就问他:“今天三层楼这出戏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跟您为难,还是和我们捣蛋呢?”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