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打死不做上海男人——上海男人怎麽了?   》 無畏的“嘴仗”      秦林 Qin Lin

  提起打嘴仗,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很無聊。因為這種事總是讓人聯想起女人或閑人的無事生非。惟有上海男人對此卻有另一番理解。他們不把打嘴仗叫打嘴仗,叫論辯。上海男人認為,世間上一切存在的事物都必須有存在的理由,而這種存在的理由衹有通過與對應事物的比較,才能辨明其真理的無可辯駁性——真理是越辯越明的,所以上海男人對他們自己認為的論辯一往情深,而且學以致用。  一般而言,人們所理解的論辯大抵是學術觀點的爭鳴,它是屬於縱橫傢或理論傢抑或學者的殿堂。現實生活中“辯”字也無處不在,但此“辯”絶非彼“辯”,而衹是具體人具體事具體想法具體做法的狹義上的碰撞,狹義的東西是永遠不能取代廣義的。如果把狹義氣引申為廣義的理解,則難免有欺世盜名、偷換概念之嫌。人們可以為“美是客觀存在還是主觀感受”一個話題從遠古辯到今天,因為它涉及整個人類審美視覺的深層思考,故而是廣義的,餘秋雨先生曾經把這種論辯稱為“不朽的辯論,偉大的辯論”。(①《世紀之辯》)但如果兩個男人為一個女人的長相究竟是否美麗而辯得天翻地覆,這樣的論辯可能會讓“辯”的雙方面紅耳赤。這種論辯,與其說是論辯,不如說就是鬥嘴,就是打嘴仗。誰都不能否認上海男人善“辯”,但誰都不會承認上海男人善於論辯。因為他們善“辯”的東西太具體,太瑣碎,太沒檔次,也太沒有“論”的價值。餘秋雨曾經說稱這種人充其量也衹有“大傢風度,卻沒有大將風範……染上沙竜氣,衹聽得機敏的言詞滾滾滔滔,找不到生命激潮的涌動;文化程度低的,便不分場合耍弄機智,每每墜於刻薄和惡謔。”(①餘秋雨:《上海人》)然就是如此,上海男人個個還都是據理者。理在“嘴鬥”,而不在“武鬥”。所以,在上海,誰要是說他看見兩個男人打架,別的人一定會說這個人在說夢話。因為在人們概念裏,兩個上海男人打架比兩個女人打架更不符合“常理”,而兩個上海男人撞了自行車若不發生一頓激烈的爭吵同樣也不是“常理”。  但凡男人都喜歡爭強好勝。但上海男人爭勝的方式卻很單一:能以“辯”字定輸贏的事絶不考慮采取其他形式來解决。他們認為這正體現了上海男人的斯文、有教養。他們尤其看不慣三句兩句話不投機就揮老拳動刀子的北方男人,他們說他們粗魯、蠻不講理;他們也看不慣做的比說的少的南方男人,他們說他們沒素質,衹認錢不認理;他們更看不慣地地道道從鄉下來上海的男人,他們說他們十句話九句是從糞坑裏打撈上來的,和他們辯理簡直是對牛彈琴。因此說,過去的上海男人很難和外地人辯得起來,能“辯”得起來的往往是和他們一樣上海生上海長且和他們一樣善“辯”的同類。過去像石庫門大傢都住着“嘎吱嘎吱”的瓦礫房,彼此間小摩擦的事此起彼伏,常見的現象是女人和女人鬥嘴,傍晚時分丈夫們回來接着鬥,然他們似乎有約定俗成:要“嘴鬥不要武鬥”;可以人身攻擊但不能駡臭話。於是上海男人十分註意自己鬥嘴的技巧。  時過境遷,石庫門的環境面貌現在已經跟上了現代化城市建設的步伐,但其“鬥嘴精神”卻被上海的男人承襲至今。要說不同的是,鬥嘴的對象從過去的鄰里改成了現在的陌路生人。如此而已。有相當一部分上海的男人就是這樣,什麽本事沒有,但學着女人的口氣照着女人的心眼和人打嘴仗卻能駕輕就熟。都說女人愛面子,上海男人同樣也十分愛面子,打嘴仗本來是很失體的事,但他們不論在什麽場合“為辯理而戰”同樣是為了面子。他們為了“辯”回自己的面子,哪怕陪着對方耗上半天一天也在所不惜,但就是不難容忍愛面子之輕。由此看,外地人說上海男人小氣得跟女人似的,也不是一點根據都沒有。  有一個故事:兩個騎着自行車的男士在一條又長又窄的浙江南路上相撞。雙方皮毛不傷,車也安好無恙,照理說該“各走各”的了吧?可是這兩個男士互相瞪了對方一眼,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先是男士甲開了口:“儂閣寧乍騎車的?撞了阿的車,連道個欠的話也不說。”男士乙哪裏肯依?自然也要停下來反問:“儂閣寧講不講理呀,是儂的腳踏車先撞了阿的車,還反咬別人一口,儂閣素質真差耶!”男士甲被人說素質差,覺得面子丟盡,自然不能讓男士乙就這麽簡單地占走便宜了,他頓了頓,調高嗓門不無挖苦地嚷道:“儂閣寧素質真高耶,連兒童都知道左來右往的交通規則,儂閣的腳踏車是自己飛過來撞阿的?儂閣是不是撞了別人,還要別人嚮儂道欠纔算素質高呀?”  男士乙怎經得起被男士甲此等人格侮辱?他像早準備好了的臺詞一樣嚮來來往往的過路人煽道:“大傢都來看一看,再給我們評一評理,現在是誰的車停在逆行的位置上?儂閣自己也看一看,儂移呀,再往旁邊移呀,理虧發吧?”  “誰移了?”男士甲道:“儂閣纔在往旁邊移呢。大傢看看,是不是他在移呀!”  “咱找警察評評理去!”  ……  “嘴仗”繼續打着,見怪不怪的過路人誰也沒有領會他們,也沒有人願意上前勸架的。他們纔叫“各忙各”地在這條沒有任何交通標志綫的小道上“橫衝直撞”着。或許大傢都心無旁騖:“你們咬你們的,沒礙阿拉的事,關阿拉屁事。”後來呢?數十分鐘的“嘴鬥”居然沒有升級為武鬥,雙方都很“明智”地一邊駡駡咧咧,一邊各走其道而去。  不過上海男愛打嘴仗的性格也並非一無是處。僅以他們彼此間鬥嘴鬥得雙方精疲力竭但卻都不駡一句臭話為例,我看就夠天下男子漢大丈夫們花好些工夫也學不完的。要不,石磊先生怎麽會自豪地宣稱“上海男人吵架還真文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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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西苑出版社
序:呼喚真品文化批判在國人怨忿聲裏簇起的東方之都發端於清末民初的“文詬”
三四十年代“海派男人”浮出水面上海男人何以成為衆矢之的土著人與移民矛盾的形成
“上海男人”在外地人心中的分量你用什麽招呼外地朋友“海派”版本的排外
國人為什麽愛“爆”上海男人的笑何必與“全國人民”“為敵”當小氣已成慣性
瑣碎難以長大志有一種虛偽叫“驚豔”“土雞生的蛋洋雞孵的雞”
審視“上海紳士”啥叫“新上海男人”“走樣的贊語”是褒還是貶
絶非空穴來風說你“中性”你別急怕什麽莫過於怕老
講衛生講到潔癖無畏的“嘴仗”“小資”者“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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