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茹停住步子,冷冷地说:谁是你小妹,我不认识你!
尚富通走进院子,在玉茹身后说:小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娘,能原谅我吗?
玉茹说:你还配当我哥吗?你还配叫咱娘吗?娘没生你,你不是娘的儿,不是俺的哥!你走吧!
尚富通愧疚难当,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小妹,你就让我进去吧,就是坐一会儿也行!
玉茹终于心软了,轻声说:那你就进来了,俺家穷,供不起你的饭,你就进屋坐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尚富通说:行,俺不在你家吃饭,坐一会儿,说说话就行了,也算没白来一回!
尚玉茹的家陈设很简陋,看得出不太富裕。尚富通问:妹夫呢,他好吗?尚玉茹冷冷地说:死了。这时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尚富通对那男孩子说:这是外甥吧,几岁了?叫大舅!尚玉茹一把拉过那男孩,说:他没有舅!
尚富通说:小妹,还生气啊,你知道我在外面多想你们!尚玉茹冷笑道:想我们?我们有什么值得你想的?你挣了钱怎么会想到我们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想到我们吃糠咽菜?你说说,这么多年你来过几回信?捎过多少钱?你拍拍胸口问问你自己,你对得起谁?
尚玉茹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像一阵闷棍把尚富通打懵了。他觉得有满肚子苦水想倒出来,恨不得一口气向妹妹说个明白,但他又怕说不明白,说出来小妹也不信。正迟疑间玉茹又开口了:编不出来了吧?算了吧,你还是走吧!
尚富通的心彻底冷了,他也彻底明白了亲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扭头走出了玉茹的家。
这蘑菇也和人一样,越好看的越有毒
尚富通往回走时快晌午了。他连饿带累腿直发软。更难忍耐的是弥漫在心里的孤独感。他现在是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早知如此还回来干什么?他想起了“衣锦还乡”这个词,自己既不“衣锦”,为何还乡?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尚富通确实做过“衣锦还乡”的梦,体面地回来,光宗耀祖,让家乡人刮目相看,让媒婆们找上门来,但命运偏偏和他开玩笑,这十三年闯关东,不仅没有争来体面,而是白混了十三年,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的,出去时一无所有,回来时也是两手空空!
他和瑞亭去的地方属长白山林区,瑞亭他姐夫在林场归楞,就是抬大木头归堆儿,他给瑞亭和富通找的活儿也是抬大木头。那木头有多粗?两个人都搂不过来!那木头有多沉?至少也得两副杠子,四个人抬,一般都是四副杠子八个人抬。那杠子是柞木的,或是桦木的,两头尖,中间粗,一米多长。一副抓钩“抓”住大木头两侧,上肩后领头的一喊号子“嘿哟嘿,嘿哟挂了嘿”,几个人就一起使劲儿把大木头抬起来,步调一致地向前走,把大木头抬到该放的地方。平地里还好些,上跳板往木堆上抬或是装火车就费劲儿了,要比平地里重好多。这时候迈稳步子最重要,决不能有一点闪失,要是一个人迈错了步子或摔倒了,就可能造成砸人、摔人的事故。这时候领头的喊号子便加入这样的内容:迈稳步啊——嘿,使把劲儿啊——嘿!别的人也跟着喊号子,就是一个字:嘿!这个“嘿”字是随着急促的呼吸呼出来的,深厚而低沉,像是从空旷的胸腔子里发出来的。
抬木头的一年四季都得垫着垫肩,缠着绑腿,冬天时要戴狗皮帽子,手闷子。手闷子,就是不分五指的大棉手套。那垫肩是系在脖子上的,护着双肩,用好多层布缝制,缝纫机密密麻麻地扎了好多圈,像大木头的年轮。
尚富通开始干这活儿时很不适应,他在河北老家只挑过水,从没抬过这么沉的大木头,头些天肩膀都压肿了,干完一天活儿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瑞亭他姐夫是个挺和善的人,教给他和瑞亭怎么用力,怎么注意安全等等。瑞亭他姐也是个挺和善的人,起初就让富通住在她家里,管他吃喝。尚富通过意不去,瑞亭他姐就说:不就是多放双筷子吗?乡里乡亲的外道个啥?但到后来就不是“多放双筷子”的问题了。抬木头是重体力活儿,尚富通特别能吃,一天得二斤高粱米!而那时候吃供应粮,一个重劳力才三十五斤定量。于是尚富通就提出租房子住,自己做饭吃,瑞亭他姐也有难处,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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