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匯評證道西遊記   》 第二十回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吳承恩 Wu Chengen

  【澹漪子曰: 前兩回木母既收,則五行粗備,微覺少金。夫金木有相從之勢,當老豬投拜之時,流沙河之綫索已吸吸牽動矣,所差者特旬日耳。而此旬日之中,木氣正旺,未得真金相製,而又有水以生之,火以相之,雖有三藏之土,似可少泄木氣,然弟無剋師之理,則此旬日之中,固全乎其為木也。木於卦為巽奬,巽類為風。彼蓬勃鬱塞之極,勢不得不激而為風。此所以能、淨過接之間,有八百裏黃風嶺,嶺有黃風山洞,洞有黃風大王;而山上先有虎怪之腥風,後有鼠妖之三昧神風也。經云:“風從虎。”腥風擾屬虎之常。
  至於鼠妖之風,冠之以“神”,又冠之以“三昧”,一吹而散吾身外之身,再吹而傷吾身中之眼,雖以心猿之神通,亦束手無可奈何。
  必待此妖之漏言自供,而後乞靈於正南之靈吉以定之。風之為害,一至此乎!夫以旬日之中,木無金製,猶尚若此,何況終年學道而不知攢簇五行,其不為崩崖裂石者幾希。
  巽翼為風,故鼠妖之呼風,必嚮巽翼地。然巽翼為東方之木,何以不曰青風,而曰黃風?蓋黃為土之正色,風出於木,擾屬恆理;若風出於土,則並坤之地,良之山,而皆化為風矣,又安得不山搖地動耶?
  篇中雲:“情性相和伏亂魔。”妙哉此語。情性者何?即所謂“水火既濟,金木相從”是也。會得此旨,真正東天亦可取經。】
  偈曰:【證道本夾批: 《西遊》中偈頌,盡是極玄妙者,所謂“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金千萬篇”,豈不信然。】
  法本從心生,還是從心滅。
  生滅盡由誰,請君自辨別。
  既然皆己心,何用別人說?【李本旁批:說出。】
  衹須下苦功,扭出鐵中血。
  絨繩着鼻穿,輓定虛空結。
  拴在無為樹,不使他顛劣。
  莫認賊為子,心法都忘絶。
  休教他瞞我,一拳先打徹。
  現心亦無心,現法法也輟,
  人牛不見時,碧天光皎潔。
  秋月一般圓,彼此難分別。
  這一篇偈子,乃是玄奘法師悟徹了《多心經》,打開了門戶,那長老常念常存,一點靈光自透。
  且說他三衆,在路餐風宿水,帶月披星,早又至夏景炎天。【證道本夾批:夏。】但見那:
  花盡蝶無情敘,樹高蟬有聲喧。
  野蠶成繭火榴妍,沼內新荷出現。
  那日正行時,忽然天晚,又見山路旁邊,有一村捨。三藏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鏡,月升東海現冰輪。幸而道旁有一人傢,我們且藉宿一宵,明日再走。”八戒道:“說得是,我老豬也有些餓了,且到人傢化些齋吃,有力氣,好挑行李。”行者道:“這個戀傢鬼!你離了傢幾日,就生報怨!”八戒道:“哥啊,似不得你這喝風呵煙的人。我從跟了師父這幾日,長忍半肚饑,你可曉得?”三藏聞之道:“悟能,你若是在傢心重時,不是個出傢的了,你還回去罷。”【李本旁批:着眼。】那呆子慌得跪下道:“師父,你莫聽師兄之言。他有些贓埋人。我不曾報怨甚的,他就說我報怨。我是個直腸的癡漢,我說道肚內饑了,好尋個人傢化齋,他就駡我是戀傢鬼。師父啊,我受了菩薩的戒行,又承師父憐憫,情願要伏侍師父往西天去,誓無退悔,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說不是出傢的話!”三藏道:“既是如此,你且起來。”
  那呆子縱身跳起,口裏絮絮叨叨的,挑着擔子,衹得死心塌地,跟着前來。早到了路旁人傢門首,三藏下馬,行者接了繮繩,八戒歇了行李,都伫立緑蔭之下。三藏拄着九環錫杖,按按藤纏篾織鬥篷,先奔門前,衹見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裏嚶嚶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慢慢的叫一聲:“施主,問訊了。”那老者一骨魯跳將起來,忙斂衣襟,出門還禮道:“長老,失迎。你自那方來的?到我寒門何故?”三藏道:“貧僧是東土大唐和尚,奉聖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經。適至寶方天晚,意投檀府告藉一宵,萬祈方便方便。”那老兒擺手搖頭道:“去不得,西天難取經。要取經,往東天去罷。”【證道本夾批:所以至今有唐三藏東天取經之說。】三藏口中不語,意下沉吟:“菩薩指道西去,怎麽此老說往東行?東邊那得有經?……”靦腆難言,半晌不答。
  卻說行者索性兇頑,忍不住,上前高叫道:“那老兒,你這們大年紀,全不曉事。我出傢人遠來藉宿,就把這厭鈍的話虎唬我。十分你傢窄狹,沒處睡時,我們在樹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攪你。”那老者扯住三藏道:“師父,你倒不言語,你那個徒弟,那般拐子臉、別頦腮、雷公嘴、紅眼睛的一個癆病魔鬼,怎麽反衝撞我這年老之人!”行者笑道:“你這個老兒,忒也沒眼色!似那俊颳些兒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孫雖小,頗結實,皮裹一團筋哩。”【證道本夾批:還是金果一團火。】
  那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行者道:“不敢誇言,也將就看得過。”老者道:“你傢居何處?因甚事削發為僧?”行者道:“老孫祖貫東勝神洲海東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居住。自小兒學做妖怪,稱名悟空,憑本事,掙了一個齊天大聖。衹因不受天祿,大反天宮,惹了一場災愆。如今脫難消災,轉拜沙門,前求正果,保我這唐朝駕下的師父,上西天拜佛走遭,怕甚麽山高路險,水闊波狂!我老孫也捉得怪,降得魔。伏虎擒竜,踢天弄井,都曉得些兒。倘若府上有甚麽丟磚打瓦,鍋叫門開,老孫便能安鎮。”
  那老兒聽得這篇言語,哈哈笑道:“原來是個撞頭化緣的熟嘴兒和尚。”行者道:“你兒子便是熟嘴!我這些時,衹因跟我師父走路辛苦,還懶說話哩。”那老兒道:“若是你不辛苦,不懶說話,好道活活的聒殺我!你既有這樣手段,西方也還去得,去得。你一行幾衆?請至茅捨裏安宿。”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我一行三衆。”老者道:“那一衆在那裏?”行者指着道:“這老兒眼花,那緑蔭下站的不是?”老兒果然眼花,忽擡頭細看,一見八戒這般嘴臉,就唬得一步一跌,往屋裏亂跑,衹叫:“關門!關門!妖怪來了!”行者趕上扯住道:“老兒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師弟。”老者戰兢兢的道:“好!好!好!一個醜似一個的和尚!”八戒上前道:“老官兒,你若以相貌取人,幹淨差了。我們醜自醜,卻都有用。”
  那老者正在門前與三個和尚相講,衹見那莊南邊有兩個少年人,帶着一個老媽媽,三四個小男女,斂衣赤腳,插秧而回。他看見一匹白馬,一擔行李,都在他傢門首喧嘩,不知是甚來歷,都一擁上前問道:“做甚麽的?”八戒調過頭來,把耳朵擺了幾擺,長嘴伸了一伸,嚇得那些人東倒西歪,亂蹌亂跌。慌得那三藏滿口招呼道:“莫怕!莫怕!我們不是歹人,我們是取經的和尚。”那老兒纔出了門,攙着媽媽道:“婆婆起來,少要驚恐。這師父,是唐朝來的,衹是他徒弟臉嘴醜些,卻也山惡人善。帶男女們傢去。”那媽媽纔扯着老兒,二少年領着兒女進去。
  三藏卻坐在他們樓裏竹床之上,埋怨道:“徒弟呀,你兩個相貌既醜,言語又粗,把這一傢兒嚇得七損八傷,都替我身造罪哩!”八戒道:“不瞞師父說,老豬自從跟了你,這些時俊了許多哩。若象往常在高老莊走時,把嘴朝前一掬,把耳兩頭一擺,常嚇殺二三十人哩。”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亂說,把那醜也收拾起些。”三藏道:“你看悟空說的話!相貌是生成的,你教他怎麽收拾?”行者道:“把那個耙子嘴,揣在懷裏,莫拿出來;把那蒲扇耳,貼在後面,不要搖動,這就是收拾了。”那八戒真個把嘴揣了,把耳貼了,拱着頭,立於左右。【證道本夾批:光景如畫,令人欲笑。】行者將行李拿入門裏,將白馬拴在樁上。
  衹見那老兒纔引個少年,拿一個板盤兒,托三杯清茶來獻。茶罷,又吩咐辦齋。那少年又拿一張有窟窿無漆水的舊桌,端兩條破頭折腳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請三衆涼處坐下。三藏方問道:“老施主,高姓?”老者道:“在下姓王。”“有幾位令嗣?”道:“有兩個小兒,三個小孫。”三藏道:“恭喜,恭喜。”又問:“年壽幾何?”道:“癡長六十一歲。”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矣。”三藏復問道:“老施主,始初說西天經難取者,何也?”老者道:“經非難取,衹是道中艱澀難行。我們這嚮西去,衹有三十裏遠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裏黃風嶺,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難取者,此也。若論此位小長老,說有許多手段,卻也去得。”行者道:“不妨!不妨!有了老孫與我這師弟,任他是甚麽妖怪,不敢惹我。”
  正說處,又見兒子拿將飯來,擺在桌上,道聲“請齋。”三藏就合掌諷起齋經,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長老的幾句經還未了,那呆子又吃彀三碗。行者道:“這個饢糠!好道撞着餓鬼了!”那老王倒也知趣,見他吃得快,道:“這個長老,想着實餓了,快添飯來。”那呆子真個食腸大,看他不擡頭,一連就吃有十數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兩碗,呆子不住,便還吃哩。老王道:“倉卒無餚,不敢苦勸,請再進一筯。”三藏、行者俱道:“彀了。”八戒道:“老兒滴答甚麽,誰和你發課,說甚麽五爻六爻!有飯衹管添將來就是。”呆子一頓,把他一傢子飯都吃得罄盡,還衹說纔得半飽。【證道本夾批:敘八戒貪餮處衹此一見,以後不言可知。】卻纔收了傢火,在那門樓下,安排了竹床板鋪睡下。
  次日天曉,行者去背馬,八戒去整擔,老王又教媽媽整治些點心湯水管待,三衆方致谢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間有甚不虞,是必還來茅捨。”行者道:“老兒,莫說哈話。我們出傢人,不走回頭路。”遂此策馬挑擔西行。
  噫!這一去,果無好路朝西域,定有邪魔降大災。三衆前來,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說起來,十分險峻。三藏馬到臨崖,斜挑寶鐙觀看,果然 那:
  高的是山,峻的是嶺;陡的是崖,深的是壑;響的是泉,鮮的是花。那山高不高,頂上接青霄;這澗深不深,底中見地府。山前面,有骨都都白雲,屹嶝嶝怪石,說不盡千丈萬丈挾魂崖。崖後有彎彎麯麯藏竜洞,洞中有叮叮當當滴水岩。又見些丫丫叉叉帶角鹿,泥泥癡癡看人獐;盤盤麯麯紅鱗蟒,耍耍頑頑白麵猿。至晚巴山尋穴虎,帶曉翻波出水竜,登的洞門唿喇喇響。草裏飛禽,撲轤轤起;林中走獸,掬□□(口律,二字同 )行。猛然一陣狼蟲過,嚇得人心趷蹬蹬驚。正是那當倒洞當當倒洞,洞當當倒洞當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紗籠罩萬堆煙。
  那師父緩促銀驄,孫大聖停雲慢步,豬悟能磨擔徐行。正看那山,忽聞得一陣旋風大作,三藏在馬上心驚道:“悟空,風起了!”行者道:“風卻怕他怎的!此乃天傢四時之氣,有何懼哉!”三藏道:“此風其惡,比那天風不同。”行者道:“怎見得不比天風?”三藏道:“你看這風:
  巍巍蕩蕩颯飄飄,渺渺茫茫出碧霄。
  過嶺衹聞千樹吼,入林但見萬竿搖。
  岸邊擺柳連根動,園內吹花帶葉飄。
  收網漁舟皆緊纜,落篷客艇盡拋錨。
  途半徵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擔難挑。
  仙果林間猴子散,奇花叢內鹿兒逃。
  崖前檜柏顆顆倒,澗下鬆篁葉葉凋。
  播土揚塵沙迸迸,翻江攪海浪濤濤。”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師兄,十分風大!我們且躲一躲兒幹淨。”行者笑道:“兄弟不濟!風大時就躲,倘或親面撞見妖精,怎的是好?”八戒道:“哥啊,你不曾聞得避色如避仇,避風如避箭哩!我們躲一躲,也不虧人。”行者道:“且莫言語,等我把這風抓一把來聞一聞看。”八戒笑道:“師兄又扯空頭謊了,風又好抓得過來聞?就是抓得來,使也鑽了去了。”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孫有個抓風之法。”【證道本夾批:世上有捕風之人,安得無抓風之法?】好大聖,讓過風頭,把那風尾抓過來聞了一聞,有些腥氣,道:“果然不是好風!這風的味道不是虎風,定是怪風,斷乎有些蹊蹺。”
  說不了,衹見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隻斑斕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穩雕鞍,翻根頭跌下白馬,斜倚在路旁,真個是魂飛魄散。八戒丟了行李,掣釘鈀,不讓行者走上前,大喝一聲道:“孽畜!那裏走!”趕將去,劈頭就築。那衹虎直挺挺站將起來,把那前左爪輪起,摳住自傢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剌的一聲,把個皮剝將下來,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惡相!咦, 那模樣:
  血津津的赤剝身軀,紅媸媸的彎環腿足。
  火焰焰的兩鬢蓬鬆,硬搠搠的雙眉的竪。
  白森森的四個鋼牙,光耀耀的一雙金眼。
  氣昂昂的努力大哮,雄糾糾的厲聲高喊。
  喊道:“慢來!慢來!吾黨不是別人,乃是黃風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鋒。【證道本夾批:鼠大王倒有虎先鋒!從來衹聞狐假虎威,不聞虎奉鼠命。】今奉大王嚴命,在山巡邏,要拿幾個凡夫去做案酒。你是那裏來的和尚,敢擅動兵器傷我?”八戒駡道:“我把你這個孽畜!你是認不得我!我等不是那過路的凡夫,乃東土大唐禦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經者。你早早的遠避他方,讓開大路,休驚了我師父,饒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鈀舉處,卻不留情!”
  那妖精那容分說,急近步,丟一個架子,望八戒劈臉來抓。這八戒忙閃過,輪鈀就築。那怪手無兵器,下頭就走,八戒隨後趕來。那怪到了山坡下亂石叢中,取出兩口赤銅刀,急輪起轉身來迎。兩個在這坡前,一往一來,一衝一撞的賭鬥。 那裏孫行者攙起唐僧道:“師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孫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三藏纔坐將起來,戰兢兢的,口裏念着《多心經》不題。
  那行者掣了鐵棒,喝聲叫“拿了!”此時八戒抖擻精神,那怪敗下陣去。行者道:“莫饒他!務要趕上!”他兩個輪釘鈀,舉鐵棒,趕下山來。那怪慌了手腳,使個金蟬脫殼計,打個滾,現了原身,依然是一隻猛虎。行者與八戒那裏肯捨,趕着那虎,定要除根。 那怪見他趕得至近,卻又摳着胸膛,剝下皮來,苫蓋在那臥虎石上,脫真身,化一陣狂風,徑回路口。路口上那師父正念《多心經》,被他一把拿住,駕長風攝將去了。可憐 那三藏啊:江流註定多磨折,寂滅門中功行難。
  那怪把唐僧擒來洞口,按住狂風,對把門的道:“你去報大王說,前路虎先鋒拿了一個和尚,在門外聽令。”那洞主傳令,教:“拿進來。”那虎先鋒,腰撇着兩口赤銅刀,雙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道:“大王,小將不纔,蒙鈞令差(往)山上巡邏,忽遇一個和尚,他是東土大唐駕下禦弟三藏法師,上西方拜佛求經,被我擒來奉上,聊具一饌。”
  那洞主聞得此言,吃了一驚道:“我聞得前者有人傳說:三藏法師乃大唐奉旨意取經的神僧,他手下有一個徒弟,名喚孫行者,神通廣大,智力高強。你怎麽能彀捉得他來?”先鋒道:“他有兩個徒弟:先來的,使一柄九齒釘鈀,他生得嘴長耳大;又一個,使一根金箍鐵棒,他生得火眼金睛。正趕着小將爭持,被小將使一個金蟬脫殼之計,撤身得空,把這和尚拿來,奉獻大王,聊表一餐之敬。”洞主道:“且莫吃他着。”先鋒道:“大王,見食不食,呼為劣蹶。”洞主道:“你不曉得,吃了他不打緊,衹恐怕他那兩個徒弟上門吵鬧,未為穩便,且把他綁在後園定風樁上,待三五日,他兩個不來攪擾,那時節,一則圖他身子幹淨,二來不動口舌,卻不任我們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受用不遲。”先鋒大喜道:“大王深謀遠慮,說得有理。”教:“小的們,拿了去。”
  旁邊擁上七八個綁縛手,將唐僧拿去,好便似鷹拿燕雀,索綁繩纏。這的是苦命江流思行者,遇難神僧想悟能,道聲:“徒弟啊!不知你在那山擒怪,何處降妖,我卻被魔頭拿來,遭此毒害,幾時再得相見?好苦啊!你們若早些兒來,還救得我命;若十分遲了,斷然不能保矣!”一邊嗟嘆,一邊淚落如雨。
  卻說那行者、八戒,趕那虎下山坡,衹見那虎跑倒了,塌伏在崖前,行者舉棒,盡力一打,轉震得自己手疼。八戒復築了一鈀,亦將鈀齒迸起,原來是一張虎皮,蓋着一塊臥虎石。行者大驚道:“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計也!”八戒道:“中他甚計?”行者道:“這個叫做金蟬脫殼計,他將虎皮苫在此,他卻走了。我們且回去看看師父,莫遭毒手。”兩個急急轉來,早已不見了三藏。行者大叫如雷道:“怎的好!師父已被他擒去了。”八戒即便牽着馬,眼中滴淚道:“天哪!天哪!卻往那裏找尋!”行者擡着頭跳道:“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銳氣。橫竪想衹在此山,我們尋尋去來。”
  他兩個果奔入山中,穿崗越嶺,行彀多時,衹見那石崖之下,聳出一座洞府。兩人定步觀瞻,果然兇險,但見那:
  迭障尖峰,回巒古道。青鬆翠竹依依,緑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雙雙,林內有幽禽對對。澗水遠流衝石壁,山泉細滴漫沙堤。野雲片片,瑤草芊芊。妖狐狡兔亂攛梭,角鹿香獐齊鬥勇。劈崖斜挂萬年藤,深壑半懸千歲柏。奕奕巍巍欺華嶽,落花啼鳥賽天台。
  行者道:“賢弟,你可將行李歇在藏風山凹之間,撒放馬匹,不要出頭。等老孫去他門首,與他賭鬥,必須拿住妖精,方纔救得師父。”八戒道:“不消吩咐,請快去。”行者整一整直裰,束一束虎裙,掣了棒,撞至那門前,衹見那門上有六個大字,乃“黃風嶺黃風洞”,卻便丁字腳站定,執着棒,高叫道:“妖怪!趁早兒送我師父出來,省得掀翻了你窩巢,躧平了你住處!”
  那小怪聞言,一個個害怕,戰兢兢的,跑入裏面報道:“大王!禍事了!”那黃風怪正坐間,問:“有何事?”小妖道:“洞門外來了一個雷公嘴毛臉的和尚,手持着一根許大粗的鐵棒,要他師父哩!”那洞主驚張,即喚虎先鋒道:“我教你去巡山,衹該拿些山牛、野彘、肥鹿、鬍羊,怎麽拿那唐僧來,卻惹他那徒弟來此鬧吵,怎生區處?”先鋒道:“大王放心穩便,高枕勿憂。小將不纔,願帶領五十個小妖校出去,把那甚麽孫行者拿來湊吃。”洞主道:“我這裏除了大小頭目,還有五七百名小校,憑你選擇,領多少去。衹要拿住那行者,我們纔自自在在吃那和尚一塊肉,情願與你拜為兄弟;但恐拿他不得,反傷了你, 那時休得埋怨我也。”
  虎怪道:“放心!放心!等我去來。”果然點起五十名精壯小妖,擂鼓搖旗,纏兩口赤銅刀,騰出門來,厲聲高叫道:“你是那裏來的個猴和尚,敢在此間大呼小叫的做甚?”行者駡道:“你這個剝皮的畜生!你弄甚麽脫殼法兒,把我師父攝了,倒轉問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師父出來,還饒你這個性命!”虎怪道:“你師父是我拿了,要與我大王做頓下飯。你識起倒回去罷!不然,拿住你一齊湊吃,卻不是買一個又饒一個?”行者聞言,心中大怒,扢迸迸,鋼牙錯嚙;滴流流,火眼睜圓。掣鐵棒喝道:“你多大欺心,敢說這等大話!休走!看棍!”那先鋒急持刀按住。這一場果然不善,他兩個各顯威能。好殺:
  那怪是個真鵝卵,悟空是個鵝卵石。
  赤銅刀架美猴王,渾如壘卵來擊石。
  鳥鵲怎與鳳凰爭?鵓鴿敢和鷹鷂敵?
  那怪噴風灰滿山,悟空吐霧雲迷日。
  來往不禁三五回,先鋒腰軟全無力。
  轉身敗了要逃生,卻被悟空抵死逼。
  那虎怪撐持不住,回頭就走。他原來在那洞主面前說了嘴,不敢回洞,徑往山坡上逃生。行者那裏肯放,執着棒,衹情趕來,呼呼吼吼,喊聲不絶,卻趕到 那藏風山凹之間。正擡頭,見八戒在那裏放馬。八戒忽聽見呼呼聲喊,回頭觀看,乃是行者趕敗的虎怪,就丟了馬,舉起鈀,刺斜着頭一築。可憐那先鋒,脫身要跳黃絲網,豈知又遇罩魚人,卻被八戒一鈀,築得九個窟窿鮮血冒,一頭腦髓盡流幹。有詩為證:【證道本夾批:心猿初歸,起手殺虎;木母初收,起手亦殺虎。可見金丹入門,必從此事做起,為可聽其西山猖狂也。】
  三二年前歸正宗,持齋把素悟真空。
  誠心要保唐三藏,初秉沙門立此功。
  那呆子一腳躧住他的脊背,兩手輪鈀又築。行者見了,大喜道:“兄弟,正是這等!他領了幾十個小妖,敢與老孫賭鬥,被我打敗了,他轉不往洞跑,卻跑來這裏尋死。虧你接着;不然,又走了。”八戒道:“弄風攝師父去的可是他?”行者道:“正是,正是。”八戒道:“你可曾問他師父的下落麽?”行者道:“這怪把師父拿在洞裏,要與他甚麽鳥大王做下飯。【證道本夾批:不是鳥大王,倒是鼠大王。】是老孫惱了,就與他鬥將這裏來,卻着你送了性命。兄弟啊,這個功勞算你的,你可還守着馬與行李,等我把這死怪拖了去,再到 那洞口索戰。須是拿得那老妖,方纔救得師父。”八戒道:“哥哥說得有理。你去,你去,若是打敗了這老妖,還趕將這裏來,等老豬截住殺他。”好行者,一隻手提着鐵棒,一隻手拖着死虎,徑至他洞口。正是:
  法師有難逢妖怪,情性相和伏亂魔。【證道本夾批:金丹妙旨。】
  畢竟不知此去可降得妖怪,救得唐僧,且聽下回分解。
  【悟元子批語:上回已言真陰真陽相會,為金丹作用之真矣,然不得真土調和,則金木水火各一其性,而金丹未可以遽成。故此回合下篇先叫人除去假土之害,捨妄以求真也。
  篇首一偈,示人以不可執心為道,必須心法雙忘,方為腳踏實地之功,語語顯露,無容冗解。其中最提醒人者,是“莫認賊為子,心法都忘絶。休叫他瞞我,一拳先打徹”四句。一切學人,誤認昭昭靈靈之識神以為真實,而遂執心修行。殊不知此神乃後天之陰神,非先天之元神,是乃生生死死輪回之種子,若衹執此而修,則是認賊為子,焉能到心法兩忘地位?出苦海而了生死?須知其間別有個秘密天機,為他傢不死之方。若能辨的明白,不被瞞過,打的透徹,方能心法兩忘,一無所疑,而腳踏實地矣。蓋他傢不死之方,非色非空,本於先天顯於後天,出有無而不礙,本生死而不昧,藏之則為真空,發之則為妙有,名為不神之神。修行人於此認得真實,一拳先打破心中之障礙,則心不期正而自正,意不期誠而自誠,方是無上至真一乘之妙法,不落於中下之小乘也。
  玄奘悟徹了《多心經》,因收行者八戒而悟徹;打開了門戶,因收行者八戒而打開;未收行者八戒之先,則不能悟徹《心經》,打開門戶。夫玄牝為陰陽之門戶,玄為陽,牝為陰,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實指玄關一竅而言,打開門戶,是打開玄牝之門戶,而非言心為修道之門戶也。打開門戶,念茲在茲,安可破而真可歸,一點靈光自然透出,上西天有基,大道在望,正是“日落西山藏火鏡,月升東海現冰輪”之時。倘不知有他傢不死之方,而強製自心,以期成道,名為戀傢之鬼,便是出不得傢,上不得西天。故八戒怕饑惜力,呼為戀傢鬼。
  三藏道:“你若在傢心重時,不是個出傢的了,你還回去。”言戀傢而出傢,身雖出傢,心不出傢,不如不出傢之為妙。呆子道:“我受了菩薩的戒行,又承師父憐憫,情願伏侍師父往西天,誓無退悔。”夫金丹之道,造化之道,天人所秘,萬劫一傳,倘遇明師指破端的,九祖霑恩,急當猛醒回頭,下苦修煉,誓必成道,以報師恩,而不容少有懈怠者。擔着擔子,死心踏地,方是不為心纍,而可上西天取經矣。“早到了人傢門首”,是死心踏地之效,此邊死心,不戀我傢; 那邊早到彼岸,已是他傢。立竿見影,何其神速?“見一老者,嚶嚶念佛”。言此死心不戀心,便是返老還嬰之真念,即此一念而佛在是矣。曰:“去不得,西天難取經,要取經往東天去罷。”言不死心而戀心,所走之處盡是回頭路,步步阻滯,難以前進也。
  老者呼行者為癆病鬼,是不知他傢有不死之方;行者笑老者沒眼色,是笑其我傢是純陰之體。“小自小,頗結實”,個中有寶非虛比;“皮裏一團筋”,幻身之內有真身。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言不死心者而沒有手段也。行者敘出本身來由,作齊天大聖的本事,又曉得捉怪降魔,伏虎擒竜。此等道法皆係大聖人真着實用,在根本上作事,而非求之於心中者。夫此根本之事,內實有捉怪降魔伏虎擒竜的秘訣。“老兒聽得哈哈笑道:‘你既有這等手段,西方也還去得’”,蓋不笑不足以為道;“老兒擡頭一見八戒嘴臉,慌得一步一跌,往屋裏亂跑”,蓋不驚不足以為道。
  “老者道:一個醜似一個’。八戒道:‘我們醜自醜,卻都有用。’”夫子女相合而為好,陰陽相交而為醜。“這個道,非常道,說着醜,行着妙”也。“那老者正在門前相講,衹見莊南有兩個少年人,帶着一個老媽媽三四個小男女。”言此醜中有用之趣,正老莊之東三、南二、北一、西四、中十,五行攢簇之妙旨。“八戒調過頭,把耳朵擺了幾擺,長嘴伸了一伸,嚇得 那些人東倒西歪。”讀者未免疑是形容其醜,而不知實用大機大用,識得此者,方知醜中之妙,而得用中之真,其可驚可疑之事不解而明。
  行者叫八戒把醜收拾起些,是叫外圓內方,潛修密煉也。“八戒把個耙子嘴揣在懷裏”,是被褐懷玉老蚌含珠也;“蒲扇耳貼在後面”,“艮其背,不獲其身”也;“拱着頭立於左右”.“行其庭,不見其人”也。“老者請齋,三藏行者俱道:‘夠了,’”虛心也;“八戒衹管叫添”,實腹也。俱以明非修心之小道,乃大法之運用。
  “三藏見旋風而心驚”,是執心而有心也;“行者乃抓風而去聞”,是知心而無心也。“跳出一個斑斕猛虎,慌得三藏跌下馬來。”是虎之來,由於三藏見風心驚而來,虎即心之變象也。“那虎直挺挺站將起來,把自傢胸膛往下一抓,把個皮剝將下來,站立道旁。”言心之驚動,即如虎之站起,抓胸剝皮,心胸一壞皮膚亦剝,內外受傷,心之為害豈其淺鮮?
  “怪物自稱黃風大王前路先鋒”,黃風者,不定之土,妄意也,心動而意不定,是心即意之先見者,故曰前路先鋒。“亂石叢中,取出兩口赤銅刀,轉身迎鬥。”“赤”象心之色,“銅刀”象心之柔惡。“兩口”者,二心也。一心者,靜心;二心者,動心。心動而幹思萬想,傷天害理無所不至,非刀在亂石叢中乎?“八戒行者趕來, 那怪使個金蟬脫殼計,那師父正念《多心經》,被他一把拿住,扯將去了。”噫!心一動而全身失陷,非怪之來攝,皆心之自攝。怪使金蟬脫殼,而攝金蟬長老,是明示金蟬自脫自攝,提綱所謂“黃風嶺唐僧有難”者即此。然其難皆因“見風驚心”一念之起所致,自作自受,於怪何涉?其為黃風嶺老魔自在受用,不亦宜乎?當此之時,若非有智慧之大聖,安能知其金蟬脫殼之妄念?非金睛之悟空,詎可見的黃風妖洞之昏迷?
  “行者駡道:‘你這個剝皮的畜生,弄什麽脫殼法兒,把我師父攝去。”真蜇雷法鼓,叫人猛醒。天下修人心而着空執相剝皮脫殼者,盡是畜生,並無人類。蓋剝皮是在肉皮囊上做活計,脫殼是在惡心腸上作功夫,以幻身為法身,以人心為道心,認假棄真,內無主意,惑亂致之。安得天蓬舉鈀,着頭一下,築他九個窟窿,以此為戒乎?
  “行者道:‘兄弟,這個功勞算你的。’”’讀者勿作閑言看過,大有妙義。蓋雄心好勝,皆由自己生魔。八戒為性,屬內,我也,宜八戒出力。故行者趕逐,八戒截殺。其提綱所謂“半山中八戒爭先”者,心在人身之半中,八戒爭先,是以戒為先,不使心之為害也。《參同契》曰;“性主處內,情主禦外。”性情如一,內外合道,心之張狂於何而有?故曰:“法師有難逢妖怪,性情相和伏亂魔。”
  詩曰;
  心動意迷志不專,修行往往被他牽。
  勸君戒懼勤防備,莫起風塵障道緣。】
  【悟一子曰:此明既受《心經》,急須下手,弗誤認心即道,而自阻前程也。
  篇首一偈,言修道者有法,法從心生,還從心滅。所以生法、滅法者為誰?須自己辨別明白。若雲既然皆是自己心,又何用別人說?衹須就心下功,是欲扭鐵出血,輓空作結,而期無為,萬無是理。此是認賊為子,何能到心、法兩忘地位?不知其間有他傢不死之方。休教他瞞我,先須識透五行,一拳打徹障礙,期心可無心,而法自可輟矣。這纔是碧天秋月,彼此無分,性命俱了也。若雲即心即佛,而不識非心非佛,謬解詩中“既然皆已心,何用別人說”之句,係責成自己之要訣,豈不錯了門戶?故起語雲:“這一篇偈子,乃是玄奘師悟徹了《多心經》,打開了門戶。”若言心即是道,道無不了,何以雲止“打開了門戶?”其必僕僕再往西天,取何真經?豈西天之真經,非別人之說乎?此其說可曉然而悟矣!
  《參同契》曰:“乾坤其《易》之門戶。”悟空、悟能,乃《易》之門戶,即《心經》之門戶也。得了悟空、悟能,便是打開了門戶。從此下手修為,方可造其堂奧矣。前烏巢禪師恐唐僧不識《心經》門戶,故指示“野豬”、“石猴”,令行者說出。長老已解其義,故長老常念常存,一點靈光自透,分明是“日落西山藏火鏡,月升東海現冰輪”境界。大道在望,急須前進。倘止從自傢心上摸索,而認取靈靈昭昭之識神,以為真實,不知有西天之大路,如戀傢的一般,謂之“戀傢鬼”,何能超脫塵俗?故前人有譏駐顔住世,而不能脫殼飛升者,謂之“守屍鬼”,其說相似。行者說個“您傢鬼”,駡盡自來執心用功者。
  三藏道:“悟能,你若在傢心重時,不是出傢的了。你還回去裏。”呆於原無退悔言語,而設此一段話頭,豈真行者贓埋呆子哉?特藉呆子以發明修心而戀心,猶出傢而戀也。你看呆子“死心踏地前來”,死心前來,復是心法,而下手用功,卻須手段。但能死心而無手段,則在在棘手,去路不通,故老者擺手搖頭道:“去不得西天,難取經。”及行者說出本事,而老者道:“你想必有些手段。”又曰:“你既有這樣手段,西方也還去得。”此真老、莊指示之妙諦也。故提老者為主,下文“莊南兩個少年人,帶着一個老媽媽,三四個小男女”一段影子,正老、莊《道德》、《南華》玄妙中之秘要,驚愚駭俗的故事,去得西方的大手段也。
  八戒又提“在高老莊時,常嚇殺凡人”,即說破鬼神驚駭者是。行者笑道:“不要亂說,把 那醜也收拾些”,即說着醜行着妙者是。下文獻茶、問姓嗣、敘年庚,俱引起黃風嶺難行,須有大手段如老孫者,方纔去得之意;餓鬼添飯半飽,俱形容西方路遠,須志願難滿如老豬者,方纔擔得之義。蓋心本非道,倘謂心即是道,而期必於心,乃以心縛心而橫截去路,便是黃風嶺虎怪計脫金蟬,而捆縛定風樁上也。何以故?風為巽木,黃為中央,橫於心胸如嶺矗然。虎怪之轉輾執迷,即已心之輾轉期必也。你看虎怪“摳住自傢胸膛,把皮剝下,站立道傍”,形容模樣,句句宛肖“心”字。故喊道:“吾黨不是別人,乃黃風大王部下前路先鋒。”蓋執心為道,是半途惑亂,攔住去路也。
  “八戒趕那怪到亂石中,取出兩口赤銅刀”。“亂石”,為堅頑錯雜之非純;“兩口”,為左右參差之非一,“赤”,象心之本色;“刀”,象心之堅忍也。故虎怪為執持之心,乃山中阻路之先鋒,何用別人說也!八戒為死心下手,乃半山中開路之爭先,一拳先打徹也。試看“三藏心慌,口裏念着《多心經》”, 那怪亦慌,使“金蟬脫殼計”,忽然化虎,忽然剝皮,俱見此心不死而輾轉自用為魔之狀。正念經時,即駕風攝去之時,非虎怪使金蟬攝金蟬,乃金蟬自使金蟬攝金蟬也。“雙手捧着唐僧,奉獻大王”,“綁在後園”,乃唐僧自捧、自獻、自綁,而心遭毒害,不可解脫矣。
  八戒、行者識破虎皮即全蟬之殼,知為中計,一守一戰,直抵妖洞。行者努力,戰敗虎妖;八戒相機,一鈀築殺。此先除我心之固,必打破真空之障礙也。自此可搜剪魔根,救全金蟬之體,此等手段,就如夫婦和諧,一倡一和,內外相助為理一般,又何傢難之有哉!故結雲:“法師有難逢妖怪,情性相和伏亂魔。”
  此篇“法”字起,“法師”結,下篇提綱緊接“護法”,分明示人修真之法,有暗伏照應、灰蛇草綫之妙,明眼人自當覷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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