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最具争议的作家:浩然口述自传   》 看书:少年时代的“蠢事”(3)      浩然 Hao Ran    郑实 Zheng Shi

  我看看那只正在长膘的半大猪,有点舍不得。
  姐姐说,不卖猪,到哪儿弄钱去?就算不添件新衣裳,总得割几斤肉吃呀!
  一提到肉,我立刻动了心,还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次,我从邦均镇买来二指宽的一条肉,姐姐还把它分成两顿吃了。从那以后的四个来月,再没见过荤腥,平时熬菜用蓖麻子炝锅,做野菜饽饽的时候,就炒一把黄豆擀碎,放在里边当油。我正在长身体,需要吃点肉,肠肚太寡净,偶尔闻到从邻家院墙那边飘过的肉味儿,我就馋得吸溜鼻子,一口一口地咽唾沫。到集上卖山货,或是打醋买盐,路过卖肉食的摊子,走出挺远,还忍不住回头看几眼。啊,过年了,要吃一顿粳米干饭、粉条炖肉,多美呀!
  我们眼巴巴地盼着猪贩子,到了二十八他才来。他欺负我们是小孩子,又看出急等用钱,就使劲地往下压价。尽管好几个表兄在旁边帮着说好话,他也不肯给面子。
  我有点发火,几次想关上猪圈门子,说声“不卖了”,给他个颜色看。
  姐姐挺为难地望着我问,咋办呀?卖吧?
  想到过年吃肉,我只好咬着牙点点头。
  卖了大猪,归还了赊猪崽的钱,又用现钱抓了两只小猪崽,填上圈,剩下的钱只能割三斤肉。姐姐和我一盆一瓢地喂养它八九个月,就得到这样一点点报酬。
  邦均镇每逢二四七九的日子有集市,年前只剩下腊月二十九这一个集日了。夜间,为了那仅有的三斤肉钱,我们姐弟两个躺在炕上,商量了半宿。
  姐姐说,割二斤肉,剩下的钱买点大料、鲜姜、豆腐片,还有余钱的话,给我量一尺半葱心绿色的头绳。
  我说,啥也不买,就买三斤肉,阔阔地吃上一顿!
  姐姐说,不放佐料不香。
  我说,肉就是香的嘛!
  姐姐犟不过我,只好说声“由你吧”。可是过一会儿,我刚一迷糊,又被她叫醒说,不行,还得买佐料和豆片,过了三十,还有初一初五哪,光吃肉咋叫过年?
  我说,二斤肉,一半炖着,一半当饺子馅,够塞牙缝呀?
  姐姐说,我不吃,济着你吃够行不?
  我只好答应她,过一会儿一想,不妥,一年到头,姐姐比我还辛苦,就两个人过日子,哪能我一个人吃肉,让她看着呢?于是,我又把已经入眠的姐姐叫醒,把我们的车轱辘话,再转上一遍。
  就这样,直到我们困倦得脑瓜像凝固了一样,才停住嘴。早起喝粥,接着商量。我不得不上路,姐姐把我送出门口,我们还没拿定个统一的主意,到底是割二斤肉,还是割三斤肉?
  王吉素村离邦均镇八华里,很快就走到。远远地看到一片攒动的人头,听见一阵嗡嗡的声浪,我就兴奋起来了,加快步子,钻进拥挤的行列,立刻感到眼花缭乱,耳鼓被震得什么也听不清楚。我挤着挤着,好奇地朝一个扯着大嗓门吆喝眼药的小贩看一眼,他旁边有一个地摊,闪起红的、绿的和黄的色彩——那是铺在地上的几条麻包片,上面摊摆着各种唱本,还有一摞发了霉的旧书。
  我差点儿惊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往那边挤。我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还踩了谁一脚,既没顾上赔不是,挨骂也没听清楚,就扑到书摊跟前。
  这个镇子很大,是京东第一大镇,有众多的酒烧锅、油粮店、杂货铺、饭馆子,以及五花八门的摊贩,却没有一处卖书。这书摊是我生来头一次看到卖书的。那人挺瘦,胡子花白,戴着一副缺一条腿的眼镜,穿着皮马褂子,既不用嘴声嘶力竭地吆喝,也不举着货物招摇,而是两手揣在袖口里,沉默安详地坐在那儿,看着两个蹲在面前的庄稼汉翻书,使人对他肃然起敬。
  我蹲在两个庄稼汉的中间,先翻看那散发着油墨味道的唱本。
  唱本全是薄薄的,大部分属于北平打磨厂、宝文堂之类的小书作坊印行的,用着上了红、绿、黄颜色的粉连纸当封面,封面上的书名和粗糙的图案全系一色黑的,其内容多是地方戏曲和大鼓词儿。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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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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