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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风情 》 浮躁 》
《浮躁》上捲(21)
賈平凹 Gu Pingao
田中正說:“是好事也是壞事,是壞事也是好事。”說完,就不再言語,衹笑了一下,船到岸就回村去了。
怕什麽就有什麽,韓文舉嘴嚼田中正的話,似乎是模棱兩可,但人傢是官,咱是草民,官對於草民用不着促膝相談。瞧他那匆匆神色,那臨上岸時奇奇怪怪的笑,韓文舉的一顆心又不穩妥了。
世上的人有大聰明和小聰明,大聰明是糊塗的,是愚;小聰明則往往要被小聰明誤。田中正的心神煩悶並不是韓文舉所揣度的那回事,他長久日子不回傢,茶飯減退,夜寐失眠,是被另一件事所睏擾。傢裏那位半老徐娘的嫂子,愈來愈緊地逼他“熟親”,而縣委田有善的叮嚀,也使他把一顆浪蕩之心收攏,思考着近期“熟親”事宜。但是,陸翠翠竟懷孕了,這位熟得像紫葡萄似的女人,一沾手就流水,那麽容易就懷孕了,真是該生孩子的不生,不該生的卻生!翠翠一懷上孕,就提出要與他結婚,將以前的溫順勁兒全然消盡,兇得像一頭母狼,他要她墜胎,她就要他寫下娶她的手據,否則她就要將孩子生下來,看田中正這位書記的臉面往哪裏擱!田中正騎在了虎背上,上下兩難。恰這時縣上撥來兩個招工名額,是州城報社招收去培養做記者角色的。名額在全縣衹是這兩個,縣委書記田有善卻要將這名額作為一種鼓勵和表彰的奬品,念及兩岔鄉辦河運隊有功,便全部下達到兩岔鄉。田中正立即苦海裏碰到一舟,先將英英第一個考慮,來安穩住嫂子的惶恐之心,再是將此事告知翠翠,翠翠便一定要求讓其弟去占第二個名額。田中正就和陸翠翠談判:其弟可以保證去,翠翠肚裏的孩子就得打下來,結婚一事緩一步往後再說。陸翠翠一同意,田中正就找來田一申,讓他以尋找推銷貨物的名義,領陸翠翠到遠遠的荊紫關去打胎。
這一天,田一申和陸翠翠搭坐了一隻去荊紫關的船,韓文舉在渡口看見了,瓷眼眼將陸翠翠從頭瞅到腳,心想這女人長得就是妖,三分是人,七分倒是狐狸精,便想起自己年輕時在白石寨、荊紫關的窯姐兒樓上見過不少這類女人,不覺生出幾分鄙夷,在河中呸呸吐了數口。這一吐,陸翠翠有些臉紅,韓文舉立即意識到這是邪不壓正,小聰明又上來,想成心戲弄一下這小狐子了,說:“這位是翠翠嗎?渡口上難得見着你啊,你這是去白石寨買藥品嗎?”
翠翠眼睛飄忽着,說:“是到白石寨的。”
韓文舉就說:“白石寨是熱鬧地方,是該風光風光的!翠翠,聽說你爹承包了衛生所,生意還好嗎?”
翠翠說:“還好。”
韓文舉說:“怪不得翠翠穿得這麽豔乍,翠翠,瞧你這體面,將來要攀個官樣人傢哩!”
正在船上忙活的田一申聽見了,就硬着聲說:“老韓,你這個酒鬼,八成又喝多馬尿了,你管得着人傢女婿如何,反正找不着你的!”
韓文舉說:“田隊長,我這話說錯了?你敢和我打賭,翠翠攀不上個當官的嗎?!”
田一申嚴肅了臉面說:“老韓,我告訴你,你那臭嘴真要檢點些纔是!好多人反映說,你在渡口上散布許多不利形勢的話。你說過現在的政策要變了這類謠言嗎?”
韓文舉立即老實了,說:“這話我說過的。”
田一申說:“這是什麽意思?你對目前政府的政策不滿嗎?要攪亂人心嗎?是你製造出來的,還是販賣別人的?”
韓文舉想說出這話是從和尚那兒聽來的,但他不想牽涉了外人。說:“坐船的人說的,我真忘了那人是哪裏人,姓甚名誰,他是穿了個藍褂的。”
田一申說:“你這個老鬼頭!要是在前幾年,你就吃不了兜上了!”
韓文舉陡然心境陰沉,看着田一申扶着翠翠上了那衹船,開拔下行,他銳聲地說:“田隊長呀,你以為我是盼政策變嗎?我打聽這消息,提說這消息,全是害怕政策有變啊!”
田一申卻再不理他,船慢慢在河心漂遠,最後變為一點,於天和水的交界處忽地消失了。韓文舉霜打了一般地立在渡船上,突然間,卻十分興奮。想:田一申的話不是說明這政策不會變嗎?哼,衹要這政策不變,你田一申當隊長,管得了河運隊的船,卻管不得我韓文舉的渡船!田中正也管不住的!!
韓文舉心裏高興起來,就立在渡口狼一樣吼着喊福運。但福運不知死到哪裏去了,不來陪他說話,也不來喝酒。韓文舉自個喝了幾盅,總覺得無人交流,喝得也沒了滋味,看看天色嚮晚,渡口上已無搭渡之人,便將船泊在那裏,進村去找福運,纔知道福運又讓田中正的嫂子叫去深翻一塊菜地了。老漢惆悵半日,忽想起金狗,直腳往不靜崗去。
金狗這半年來,越發對韓文舉殷勤,韓文舉也越來越服起了金狗。這小子,在岸上倒還罷了,一到水上撐木排,就是忘乎一切的亡命徒,韓文舉覺得自己年輕時闖州河也沒這麽個帥勁!這期間,每次放排歸來,金狗就要到渡船上和他坐坐,差不多要掏出一瓶好酒給他,說:“這是小水捎給你的!”韓文舉就要誇說小水一通,然後將酒瓶打開,兩人共享,有幾次喝醉了,流着淚說:“我這小水待我這般好,我對不起侄女呀!論人才,論品德,論性情,我的小水是活該有福的人,可她偏偏命苦,無緣無故地做了寡!”遇到這陣,金狗也傷心落淚,百般勸慰,一直待到韓文舉醉沉睡定方回傢去,往後更是孝敬韓文舉如孝敬矮子畫匠一樣。小水捎來的酒還是不斷,韓文舉就寫了一封信讓金狗捎給小水,說他這裏一切都好,收繳的船錢夠他喝酒的,讓她在鐵匠鋪裏攢下錢了,自個好好蓄着,以後有了好的對象,也好經營她的新傢。但小水很快寄來一信,說她根本就沒捎過酒,酒全是金狗掏自己錢買的。這韓文舉就疑惑了,不明白金狗是為什麽。他忽兒想到金狗是不是有別的原因,打問別的人,別人全衹是笑,說:“那多好的事呀,誰要給我買一瓶酒,我就去燒高香了!”他在一次金狗又拿了一瓶酒給他時,他說:“又是小水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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