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典藏柏杨·杂文:柏杨妙语   》 谈男女(1)      Bai Yang

  降低条件 记得十年以前,光棍朋友求偶,先讲上一大堆条件,曰年如何,曰貌如何,曰学识如何,曰籍贯如何。十年之后,所有条件全化为乌有,只要是女人就行啦。而天下奇怪的事也就在此,臭男人总以为降低条件,定无问题,谁知道却是越降越糟。
  出妻 清王朝之前,女人们如嫁了个不满意的丈夫,大多数只好自叹命薄。而男人们如遇到不满意的妻子,却有补救之道,那就是娶个小老婆过瘾。这办法不知道是谁发明的,真可得诺贝尔奖金,盖古代只有出妻而无离婚。
  难耐 古时怕老婆的故事甚多,几乎全是因为臭男人存心不良,对妻子不得不怕,怕中有敬,也多少有点抱歉。今日一旦娶了一个不满意的太太,则问题不在怕,也不在惧,心头升起的乃是一种难耐的感觉。《醒世姻缘》对此有一惟妙惟肖的形容,盖不合适的婚姻,犹如用一把钝刀割自己的脖子。真是个中人言,恰恰搔到痒处。
  光棍 一个人如果交了桃花运,不要说劝告的话挡不住,便是原子弹都挡不住。这也难怪,妻子是年轻时的爱人,老年时的伴侣。臭男人年轻时打光棍,无妻无家,固然痛苦,但还可以到外面乱跑,打麻将,三五成群,呼朋引类,总有一个表面热闹,以打发寂寞良宵。可是一旦老境骤至,朋友们各人有各人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家,且死者死矣,病者病矣,即令仍然健在,恐怕也无复当年豪兴。即令有当年豪兴,为了社会地位,为了在晚辈面前冒充圣人,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胡搞。
  抬不起头 别看男人又臭又凶,一旦对自己妻子在性行为上抱歉,那才是最大的抱歉。无论不满足也好,不能生育也好,其打击之大,真是连大力士参孙先生都挡不住。所以不孕的夫妇中,往往做丈夫的总是强烈反对自己也去医院检查,认为只要太太检查就够啦。盖一旦检查出来毛病在自己而不在太太,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矣。
  死要面子 任何臭男人都死要面子,不肯栽到太太之手。一旦太太乃因别人的精子而受孕,那还得了哉?他对子女的爱会陡的降低,一家人都要跟着上吊。
  打老婆 一个人如果以打老婆为荣,或打上了瘾,一言不合,就开锣上场,那种人准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要说文化不多,灵性不多,恐怕连驴性都不多乎也。
  怕太太 穷光蛋起家的怕太太,有美貌妻子的怕太太,妻子有钱有势的怕太太,此谓之三怕。
  旧恩旧情 穷苦起家的丈夫,靠太太艰苦支持,一旦富贵荣华,旧恩旧情,一齐爆发,遇到有啥争执,自会油然而兴“算啦算啦,让她让她”之念,遂不得不由让之、躲之、避之,终于怕之矣。
  风俗习惯 太太漂亮非凡,做丈夫的爱她爱得排山倒海,天昏地暗。最初不忍拂她的意,以后逐渐不敢拂她的意,也不能拂她的意,终于成了善良的“风俗习惯”,根本就没有想到拂她的意矣。
  知遇之感 一个臭男人娶了一位天仙美女,真是三生有幸,他怎能不当做活宝乎?凡是美丽的小姐,追求她的人一定多如鱼虾,而偏偏选中了我,那种艰苦的胜利,有时等于脱一层皮,怎能不爱之惜之,畏之怕之乎?更主要的是,有美丽太太的丈夫们,通常都有一种知遇之感,无事时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看自己的模样,貌不惊人,言不压众,她能嫁我,是看得起我,杀身以报都干,何况仅只不过做做她的牛马,听听她的呵责哉? 不好受 娶公主做太太是每个臭男人最高级的愿望,盖娶了公主,官也有啦,钱也有啦,权也有啦,势也有啦,社会地位更是有啦,真妙不可言。然而,除非自己的老爹也是皇帝,普通小民娶了公主,滋味恐怕不见得十分好受。
  红包世家 为啥官崽们往往都怕老婆乎?这不关灵性,也不关当初艰难,很多官崽根本就是红包世家出身的也。盖官崽也者,差不多都是以不尊严的手段达到尊严的地位,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用的是啥不尊严的手段,该人就是他的妻大人焉。
  自私和兽欲 中国怕老婆的特征是,凡是怕老婆的人,多半都是由于对妻子的不贞和负心,再不然就是由于道德败坏,或人格破产。直截了当地说,往往不是由于爱她才怕她,而是由于怕她使自己走人才怕她,其基本出发点固是自私的和兽欲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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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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