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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谴责 》 無恥奴 》
第二十三回 江穎甫覥顔回籍 端明寺納垢藏污
蘇同 Su Tong
且說江念祖見了寶椿寶太守的通稟,不覺也有些心驚,便求着邵竹卿替他想法。邵竹卿想了一會,攢眉道:“若是他單稟製臺,還好在裏頭做些手腳,偏偏的又是一律通稟,這件事兒,據我看來,衹怕消弭不來的了。”江念祖見邵竹卿不肯替他想法,便急了,又苦苦的求他,邵竹卿沉吟了一會,方開口道:“法子雖有一個,卻衹好去撞撞木鐘,成功不成功,衹好碰你的運氣。”江念祖聽了,連忙問計。邵竹卿道:“說雖是這般說話,但是如今世上,非錢不行,不知你可捨得錢捨不得錢?
這件事兒,須要有了錢,方得成功,空口說白話,是做不來的。”
江念祖忙答道;“衹要這件事兒,按捺得下,我哪有不肯出錢的道理,但是我的光景,你曉得的,近來雖然稍稍的有些積蓄,卻也為數不多,你斟酌着辦就是了。”邵竹卿聽了,哈哈的笑道;“真人面前,不要說假話。你這幾個月裏頭,弄的錢還少麽?這件事兒,要是捺得下來,把你那幾個昧心錢兒,一齊用掉了,還是你的便宜。”江念祖聽了,雖然肉痛銀錢,明曉得事已如此,也衹好咬着牙齒,憑着邵竹卿如何佈置的了。當下邵竹卿和他商議了一會,叫他暫告幾天病假,躲在公館內,不見外人,又把江念祖這幾個月內積的存款,一齊提了出來,分打了幾張銀票,急急的趕到藩臺衙門,稟見了藩臺。他和藩臺本來熟識,便把江念祖的這件疙瘩事兒,細細的告訴了他,要求藩臺通融辦理,把這個通稟,暫時捺住,不要批繳。他自己到原告寶太守那裏,還了他的五千銀子,再和他商量,請他將就些兒,不要再進催稟,衹要藩臺和寶椿那裏,這兩處關節打通了,別人那裏,就容易想法了。又說江念祖雖然可惡,卻總算是宣大臣那裏薦來的人,又是製臺自己下的條子。若這件公案,一定鬧了出來,一則礙着宣欽使的面子,二則總是製臺薦下去的人,三則釐局督辦郭道,也有個失察的處分。若能把這件事兒圓轉下來,卻就省了許多周折,況且江念祖現在已經知悔,自己情願把以前索詐的贓銀,一齊繳還原主,算起來也還於官場大局沒有什麽妨礙的地方。好在他並不是本省的候補人員,衹要等這件事兒過了之後,叫他告個病假回去,以後不必再來就是了。藩臺聽了,起先的意思,不肯答應,禁不得邵竹卿再三求懇,又暗暗的朝他伸了三個指頭,藩臺看了,心上明白,方纔面上有了些笑容,又有意推辭丁一會,方纔答應。邵竹卿又到首道那裏去了一趟,首道見藩臺已經答應,也不來做這個空頭冤傢,樂得做個好人,一口應允。邵竹卿見這件事兒有了五六分指望,心上略略放心,便再到寶太守那裏,和他磋商了一會。寶太守的初意,原不是有心要和江念祖為難,衹為着他到處敲人的竹杠,一班釐局委員,受害不淺,他方纔起了這個抱不平的念頭,便想出個收拾他的法子來,警戒警戒他的下次,叫他曉得些兒利害,以後不敢再是這般,現在見邵竹卿苦苦的和他求告,又把五千銀子的銀票,雙手奉上,說了無數感激圖報的話兒。邵竹卿平日之間仗着製臺信任,隨便什麽人都不放在他的眼中,總是待理不理的一付冷洋洋的面孔,現在為着江念祖的事體忽然的出奇恭順起來。寶太守看了他這般模樣,不覺微微冷笑,也就答應了他。邵竹卿見他慨然應了,心中大喜,立起來深深一揖道:“多蒙俯允,總算賞了小弟的光,感激之至。”寶太守微笑道:“竹翁何必如此客氣?像竹翁這樣的紅人兒,來和小弟說情就是賞小弟的臉了,小弟哪有不允的道理。”邵竹卿被他說得面孔一紅,免不得謙遜了幾句,便告辭出來。這件事兒總算已經辦妥,衹有郭道臺處還沒有和他接頭,料想他沒有不答應的,便回身又到郭道臺處,和他說了。
郭道臺雖然也接過了寶知府的通稟,卻也把他當作例行公事一般,把他丟在一邊,竟看都沒有看。聽邵竹卿和他說了這件事兒的始末,倒狠狠的吃了一驚,為的自己手下的屬員做了這樣的事情,自己事前既漫無約束,事後又毫不知情,未免也有一個處分。當下邵竹卿又告訴他,自己已經和他料理停當,把這個公事暫時捺住,並不批繳,原告寶知府那邊,已經說妥,料想沒有什麽事情的了。郭道臺聽了,方纔一塊石頭落地,放下了心,倒着實謝了邵竹卿一番。邵竹卿別了郭道臺,再到江念祖處,對他說道:“你的這件事兒,我都和你辦妥當了。一點事都沒有,你衹顧放心,但是面子上雖然緩了下來,這個地方,你卻站不住了。我看你還是趕緊告個病假回去,以後也可不必再來,這纔保得寶知府沒有話說。你若不聽我的話兒,回來再有什麽亂子出來,我卻不能問了。”江念祖聽了,不敢不依,即日告了一個病假,縮着頭頸,仍舊回到常州去了。江念祖一共在南京當了三個月差使,卻被他搜刮了二萬多銀子,真是一個弄錢的狠手,聚斂的都頭。國傢若把江念祖用做財政大臣,叫他專事搜刮,倒是個天字第一號的能員。話雖如此,究竟他得的都是些不義之財,憑你江念祖這樣一個老姦巨滑的東西由不得也上了別人的當,鬧了個不大不小的亂子出來,把那些瞞心昧己的銀錢東手得來西手去,依舊用得個幹幹淨淨,一個不留,還在南京落了一個名氣,從此不能再到這個地方。看官試想究竟這班人可有什麽好處呢?
衹說江念祖到了常州,閉門不出,過了一月有餘,覺得甚是氣悶。伏居鄉裏的人,哪有在外面當差使的顯赫,江念祖住在傢內,不免種種的不慣起來。一想這些事情,也還罷了,衹是現在住在傢中,比不得在外面當差的時候,一個錢的進款都沒有,盡着往外掏錢,像這樣的一天一天下去,將來坐吃山空起來,如何了得,總要想一個生財之道方好,左思右想,一時也想不出什麽主意來。
江念祖的一邊,暫且按下。如今先提起一個和尚的故事來,常州南門外有一座端明寺,乃是乾隆時敕建的叢林。那端明寺裏的方丈,叫做靜波,揚州人氏,從小出傢。他們江北一帶的人都把當和尚算做生意,有一班窮苦人傢沒有飯吃的子弟就叫他削了頭髮去做和尚,往往有做了和尚十年八年之後居然發了大財回來買田買地置造房屋,還有半路上還俗的人,所以江北人一發把做和尚這一件事兒當作個發財的道路。這個端明寺方丈靜波也是個種田人傢的兒子,極其窮苦,從小就出了傢。到得二十餘歲,卻出落得十分伶俐。他師父甚是愛他,把他派了一個知客。他又口靈舌便,酬應圓融,巴結得一班施主們極是歡喜。後來他師父死了,他便傳了師父的衣鉢,升了個庫房都監。那時端明寺的大殿已經坍落,幾處的禪堂經院也是七歪八倒的,修整不來,眼看着將要倒了。那班寺裏的和尚,聽得靜波的名氣,便公請他到端明寺來,做個方丈。說也奇怪,自從這靜波到了端明寺,不到十年,大殿也造好了,羅漢堂也造好了,各處的懺事更是接二連三的不斷,竟把一個敗落叢林,漸漸的修整起來。但是這靜波,卻有一樣壞處,衹要見了一個女人便眉花眼笑的,瞇着一雙眼睛,縫都合不攏來,那付色中餓鬼的樣兒,甚是難看。更兼他擠在女人隊裏,挨肩擦背,參前落後,衹在女人堆裏亂攪,卻又生了一雙賊眼,光油油、骨碌碌的,十分討厭。很有一班不正派的鄉紳內眷和這個賊禿嘻嘻哈哈地說笑,形跡甚是可疑。這賊禿的臥房,又做在一個極秘密的地方,不是常到寺內的熟人,輕易走不進他的臥室。房裏頭的擺設,又甚是精緻,絶不像個什麽和尚的禪房。外邊很有些人說那靜波的許多壞話,說他與某傢的小姐如此這般,和某傢的少奶奶這般如此,並且這兩傢都是有名富戶,時常三天五夜的住在寺中,丈夫父母絶不去問他們的信,也不曉得是個什麽情由。至於這兩傢的內眷,究竟和這賊禿有無首尾,在下做書的卻也不得而知,既不能彎着舌頭,污衊人傢的閨閫,又不能遇事顢頇,麯諱他們的隱情,也衹好把這件事兒算做一樁疑案,隨着看官自傢去猜摸的了。
閑話休提,衹說江念祖坐在傢裏,想着坐吃山空也不是個長久之計,要想個生財的法子出來。但是坐在傢裏頭,卻比不得在官場上當着差使,銀錢來得容易,哪裏就想得出什麽生財的法子來!想來想去,忽被他窮思極慮的想了一個法子出來,便收拾行李,連夜動身,往蘇州去了。江念祖想着了什麽生財的主意,到蘇州去鬼鬼祟祟的,究竟幹些什麽事情?如今不必提他,後文再表。再說那靜波和尚,在端明寺做了七八年方丈,不知怎樣,竟被他積蓄了許多私房,照別人說起來,都是那一班婦女的倒貼,在下做書的不知其細,不敢亂談。衹說有一天,端明寺門前水碼頭上停了一號大船,船上邊門槍旗燈都是素色,船頭上立着幾個青衣纓帽的傢人,那氣派十分闊綽,停在碼頭上。停了一會,衹見中艙裏頭,一班僕婦,簇擁着一個淡妝素服的少婦,慢慢地走上岸來。一直走進端明寺,先到大殿上燒香拜佛,拜過了起來,就問值殿和尚這裏的方丈叫什麽名字。值殿和尚依實回答了。那少婦就叫值殿的和尚在前領路,迳到靜波的臥室裏頭。那靜波正在撥着一面算盤,攤着一本緣簿,在那裏七上八下的算帳。領路的和尚,先走一步,進去通報。靜波連忙放下算盤,起身迎接,恰好那少婦輕移蓮步婷婷裊裊的走將進來,和靜波打了一個照面。那靜波原是個色中餓鬼,一見那少婦身材裊娜,骨格娉婷,秋水澄波,春山蹙黛,趁着那一身素服滿面春風,越顯得霜雪為神,瓊瑤作骨,早把個靜波和尚身體酥麻了半邊。搶上一步,深深的打了稽首道:“不知少太太降臨,失於迎接,實在抱歉得很。”說着,把身體直湊近來,好像要和那少婦並在一塊兒的樣子。那少婦卻不慌不忙,也含羞帶笑地回了一個萬福。靜波便請她坐下,問起她的姓名來歷來,方曉得她是蘇州潘傢的女兒,嫁給金侍郎的公子。嫁了不到兩年,金侍郎的公子一病死了。這位金少太太過了金公子的周年,想起和丈夫平日間恩愛纏綿,風情美滿,現在平白地做了寡婦,哪裏割得開夫婦的愛情?到那無可如何的地方,便起子一條癡念,雇了一號大船,要到鎮江金山寺去作一個水陸道場,順便齋僧拜塔,要想超度她丈夫早生天界,和她結一個來世的姻緣。路上所過的地方,凡遇有名寺院,都要進去齋僧。前幾天到了常州,在東門外天寧寺裏頭念了兩堂普佛,又齋了一天僧,聞得端明寺是個乾隆皇上敕建的有名寺院,所以特地進來,拜佛齋僧,總算和她丈夫資些冥福。那金少太太說話的時候一口的蘇州話,說得軟媚異常,正是:是色是空之地,妙鬘花開;無人無我之天,菩提水冷。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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