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典藏柏楊·雜文:柏楊妙語   》 談人生(6)      柏楊 Bai Yang

  寧可玉碎,不願瓦全 凡是在兒女婚姻上栽了斤鬥,鬧得父不父,子不子,母不母,女不女,斷絶了親情,搞得滿城風雨,那些老頭老太太,固然可憐兮兮,但如果仔細研究,往往是他們都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個性,寧可玉碎,都不願瓦全,想用絶對的權威控製兒女。想不到兒女們也具有老頭老太太的尊貴遺傳,也有十分強烈的個性,也寧可玉碎,都不願瓦全。等於兩個堅硬的火車頭,轟然相碰,自然驚天動地。
  親情似海 父母子女間的關係,是棒打不開的也,時間可以辦到連炸彈都辦不到的事,何況親情似海乎。
  感情要培養 敬也好,愛也好,都是一種感情。而感情是要培養出來的,即令父子母子天性,也需要培養。蓋天性不過使其容易培養,不是說天性便可以不培養。沒有培養的感情,比肥皂泡還要脆弱,宮廷中常發生兒子殺老爹(像楊廣殺他爹楊堅),老爹殺兒子(像石虎殺他的兒子石宣),無他,他們身上不過套着父子的空殼,感情上固沒有愛也。
  絶對權威 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事實上天下大多數壞蛋都是身為父母的人也。父對子的絶對權威,和人格上的不平等,是中國五千年文化中最陰暗的一面。
  受不了 父母們挺身而出干涉兒女的愛情和婚姻,有兩個最有力的論點,能堵任何人的嘴,一曰“人生經驗”,一曰“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這兩個論點,好像兩衹巨螯,一旦左右夾攻,當者無不披靡。不要說子女們受不了,就是路見不平的人也受不了。
  須得其法 提醒老頭老太婆,愛子女必須得其法,不能一味信賴自己的人生經驗,也不能隨着自己的個性,漫無止境地發展,否則徒然造成傷害。要知道子女終有一天也要長大成人。
  養 孔丘先生曾告誡孩子們曰:“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那就是說,子女有不接受父母為他安排一切的權利。孟軻先生更厲害啦,他曰:“父不父,子不子。”子女在不得已情形下,有背叛家庭的權利。父母子女之愛固然是天性的,但也是培養的,生之沒啥,養之才恩重如山,不服氣的老頭老太婆衹好被拋到腦後。
  思諒 父母們都有做子女的經驗,而子女們卻沒有做父母的經驗,父母們應思之思之,諒之諒之。
  嘆息 普天之下,揍老爹老娘的英雄豪傑不多,但這件事卻內涵着一個普遍性的日趨嚴重的課題。貴閣下如果不信,不妨逐傢打聽打聽,每傢你都會聽到嘆息兒女不孝的聲音,每一聲嘆息都含着被遺棄的那種辛酸,這辛酸衹有兒女長大的老頭老太婆才能瞭解。年輕人不會瞭解,不但不會瞭解,而且心煩的要命,要等到他的兒女長大之後,纔有可能恍然大悟,可是已無補於事矣。
  兩頭尖的利刃 兒女的不孝行為,像一把兩頭尖的利刃,不但傷害了父母,也傷害了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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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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