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十二年前,你刚刚大学毕业,根据“最高指示”,必须到工农兵中去接受再教育。你到了洞庭湖中的一个农场。在淼茫湖水的包围下,靠人工筑堤拦湖造出了一大片田地,你们就在这片田地上挖渠和种植。那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们,再教育何时可以结束,农场的日子望不到头。你记得,在劳动的间隙,你常常看着天边发怔,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黄昏降临,落日和晚霞把天边染红。站在堤上看,天和水绚烂成一片,那一刻真是美啊,为你一日的寂寞生活提供了全部寄托和理由。
从那湖中孤岛到这海中孤岛,三十二年如梦,你在梦中变老。现在,在你心中苏醒的是你的许多个寂寞的青春日子。你不禁设想,如果那个时代延续至今,你的生活经历会多么单调,不过你肯定有更多的机会看着天边发怔。那个时代终于结束了,你渐渐变成一个忙人,你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内容,却没有了晚霞。真的,你有多久没有看见晚霞了啊。在世界各地的孤岛和广漠上,在晴朗的黄昏里,晚霞依然染红天边,可是那一个个美丽的时刻不再属于你,在你的忙碌的日子里不再有它们的位置。当然,你丝毫不想回到再教育的时代去,即使像现在这样,你又进入了一种必须参加各种集体活动的境地,这种情形已经使你感到意外。你只是触景生情,因为多少年前在天空下劳动的场景又重现眼前,而平添了一点岁月易逝的伤感罢了。
参观智利站(12月27日)
上午,参观智利站。其实,我已到这里来过两次,别的人肯定来过更多。我愿意来这里,是因为可以打投币电话,听一听亲人的声音。今天也是这样。至于看站上的这些房子,看房子里悬挂的纪念品,我并不觉得有兴趣。
智利本土离乔治王岛很近,在智利出版的地图上,这个岛被划做智利领土。因为地理位置的近便,智利站是岛上规模最大的站,由一个机场、一个民用空军基地和一个南极研究所组成。两名军人带我们参观站上附设的银行、邮局、小学等设施,以及一个十分宽敞的体育馆,一座某富翁捐助的蓝色小教堂。有十几栋独门独居的白色房子,是为带家属的军官准备的。研究所只是一座小屋,不属于基地,在中、智两站的热烈友好来往中,我从未看见过这个研究所的人出现。1-24
下午,又要参观俄罗斯站,我不去了。我到过那里一回,看见会议室和站长办公室里都铺着木地板,墙上衬着木内壁,显得美观舒适。俄国人别林斯高津是南极的发现者,俄罗斯站即以他命名,他的木刻头像随处可见,是南极探险史上俄国人引以自豪的一页。这个站建于1984年,依靠强大国力也曾经兴旺过,但现在已显衰落迹象,人员甚少,屋外堆积着废钢铁。
邵回来后告诉我,她走进那里的医务室,看见房间里有两个书架,摆满了医学书和文学书,桌上一本打开的书是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医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和她谈起书,眼中顿时泪光闪闪。我们都想起我们站里恰成对照的例子,不免一同感慨了一番。
南极事业与人类情怀(12月28日)
南极是一块开放的土地。从理论上说,任何国家、任何民间组织甚至任何个人都有权来这里圈一个地方,建立一个家园。南极条约订立之前,在这里建站的国家往往不同程度地提出了领土权利的要求。在靠近南美洲的西南极,阿根廷和智利的领土权之争最为激烈。阿根廷把西经25度至68度34的区域宣布为阿根廷的领土,智利则把西经53度至90度之间的扇形区域宣布为智利的领土。直到现在,智利所出版的地图仍把乔治王岛划入其领土范围。他们让军官带家属住在岛上,鼓励女人在岛上生孩子,似乎是要用这个办法来制造在南极出生的土著居民。事实上,据我所见,岛上多数站已经不从事科学考察活动,基本上是在守摊子,明显含有占地盘的意图。
在南极事业上,我最欣赏的是个人勇气和人类情怀。我非常钦佩自库克以来的一系列南极探险先行者,然而,当他们中有人把自己的国旗插在新发现的土地上,宣布领土归属权之时,我便感到悲哀,仿佛看见一个英雄在最后一刻摆出了一个丑陋的姿势。地球早已被分割成一个个国家,南极洲是仅剩的一块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土地,也许人类大同的曙光将从这里升起,不该再让它沦为国家利益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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