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唐詩鑒賞辭典   》 蘇頲      劉學鍇 Liu Xuekai    袁行霈 Yuan Hangpei

   奉和春日幸望春宮應製
  蘇頲
  東望望春春可憐, 更逢晴日柳含煙。
  宮中下見南山盡, 城上平臨北斗懸。
  細草偏承回輦處, 飛花故落奉觴前。
  宸遊對此歡無極, 鳥弄歌聲雜管弦。
  這是一首奉和應製詩,是臣下奉命應和皇帝陛下首唱之作。這類詩的思想內容大抵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幾無可取。但是要寫得冠冕華貴,雍容典麗,得體而不作寒乞相,縝密而有詩趣,卻也不大容易。
  原唱題曰“春日幸望春宮”。皇帝駕臨其處叫作“幸”。“望春宮”是唐代京城長安郊外的行宮,有南、北兩處,此指南望春宮,在東郊萬年縣(今陝西長安東),南對終南山。這詩便是歌詠皇帝春遊望春宮,頌聖德,美升平。它緊扣主題,構思精巧,堂皇得體,頗費工夫,也見出詩人的才能技巧。
  首聯點出“春日幸望春宮”。“望望”、“春春”,不連而疊,音節響亮。“東望望春”,既說“嚮東眺望望春宮”,又謂“嚮東眺望,望見春光”,一詞兼語,語意雙關。而春光可愛,打動聖上遊興,接着便說更逢天氣晴朗,春色含情,恰好出遊,如合聖意。這一開頭,點題破題,便顯出詩人的才思和技巧。
  次聯寫望春宮所見。從望春宮南望,終南山盡在眼前;而回望長安城,皇都與北斗相應展現。這似乎在寫即日實景,很有氣派。但造意鑄詞中,有實有虛,巧用典故,旨在祝頌,卻顯而不露。“南山”、“北斗”,詞意雙關。“南山”用《詩經·小雅·天保》:“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原意即謂祝禱國傢“基業長久,且又堅固,不騫虧,不崩壞。”此寫終南山,兼用《天保》語意,以寓祝禱。“北斗”用《三輔黃圖》所載,漢長安城,“南為南鬥形,北為北斗形”,故有“鬥城”之稱。長安北城即皇城,故“北斗”實則皇帝所居紫禁城。“晴日”是看不見北斗星的。此言“北斗懸”,是實指皇城,虛擬天象,意在歌頌,而運詞巧妙。
  三聯寫望春宮中飲宴歌舞,承恩祝酒。詩人隨從皇帝入宮飲宴,觀賞歌舞,自須感恩戴德,獻杯祝頌。倘使直白寫出,便有寒乞氣。因此詩人巧妙地就“望春”做文章,用花草作比喻,既切題,又得體。“回輦處”即謂進望春宮,“奉觴前”是說飲宴和祝酒。“細草”顯然自比,見得清微;“飛花”則喻歌姬舞女,顯出花容嬌姿;而“偏承”點出“獨蒙恩遇”之意,“故落”點明“故意求寵”之態。細草以清德獨承,飛花恃美色故落,臣、姬有別,德、色殊遇,以見自重,以頌聖明。其取喻用詞,各有分寸,生動妥貼,不乞不諛,而又渲染出一派君臣歡宴的遊春氣氛。所以末聯便以明確的歌頌結束。“宸遊”即謂天遊,指皇帝此次春遊。君臣同樂,聖心歡喜無比,人間萬物歡唱,天下歌舞升平。
  這是一首盛世的歌功頌德之作,多少見出一些開明政治的氣氛,情調比較自然歡暢,語言典麗而明快。雖然浮華誇張的粉飾不多,但思想內容也實無可取。並且由於是奉和應製之作,拘於君臣名分,終究不免感恩承歡,因此詩人的才能技巧,主要用於追求藝術形式的精美得當,實質上這是一首精巧的形式主義作品。不過,唐詩有此一種,不妨一讀,以賞奇,以廣見。
  (倪其心)
  汾上驚秋
  蘇頲
  北風吹白雲, 萬裏渡河汾。
  心緒逢搖落, 秋聲不可聞。
  按照題目的標示,這首五絶大概是寫詩人在汾水上驚覺秋天的來臨,抒發歲暮時邁之類的感慨。詩的內容似乎也即如此。其實它有興寄,有深意,是一首頗具特色的即興詠史詩。
  汾水在今山西省。這詩所說的“河汾”,是指汾水流入黃河的一段。這河、汾沿岸,便是漢、唐的河東郡。河東郡有個汾陰縣(今山西萬榮南)。漢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夏天,方士奏報祥瑞,在汾陰掘獲黃帝鑄造的寶鼎。武帝大喜,秋天親自來到汾陰,祭祀土神後土,還和群臣在船中飲宴賦詩,作《秋風辭》。
  開元時期的唐玄宗雄心勃勃,大有追步漢武帝之意。開元十一年(723)二月,玄宗來到汾陰祭祀後土,並下令改稱汾陰為寶鼎縣。蘇頲其時正在禮部尚書任上,當也從駕參加了這個祭祀盛典。蘇頲長期充任中樞要職,甚受玄宗器重。大概就在從駕祭祀後土之後,忽然被調離朝廷,出京入蜀,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到開元十三年纔又調回長安。外放的兩年,是他一生仕履中最感失意的時期,這詩可能就是這一兩年中的一個秋天所作的。
  明瞭上述背景,就較易切實地理解這詩所藴含的復雜心情,也可以體會詩人所以采取這種虛虛實實,若即若離,似明而晦,欲言而咽的表現手法的用意。前二句顯然化用了《秋風辭》的詩意,首句即“秋風起兮白雲飛”,次句為“泛樓船兮濟河汾”,從而概括地暗示着當年漢武帝到汾陰祭後土的歷史往事,同時也令人不難聯想到唐玄宗欲效漢武帝的作為。兩者何其相似,歷史仿佛重演,這意味着什麽,又啓示些什麽,詩人並不予點破,留給讀者自行理會。然而題目卻點出了一個“驚”字,表明詩人的思緒是受了震驚的。難道是由於個人遭遇而被震驚了嗎?就字面意思看,似乎有點象是即景自況。他在汾水上被北風一吹,一陣寒意使他驚覺到秋天來臨;而他當時正處於一生最感失意的境地,出京放任外省,恰如一陣北風把他這朵白雲吹得老遠,來到了這汾水上。這也合乎題目標示的“汾上驚秋”。因此,前二句的含意是復雜的。總的來說,是在即景起興中抒發着歷史的聯想和感慨,在關切國傢的隱憂中交織着個人失意的哀愁。可謂百感交集,愁緒紛亂。
  為了使讀者體會這種心情,詩人在後二句便明確加以說穿了。“心緒”此處謂愁緒紛亂。“搖落”用《秋風辭》中“草木黃落”句意,又同本於宋玉《九辯》語“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這裏用以指蕭瑟天氣,也以喻指自己暮年失意的境遇,所以說“逢”。“逢”者,愁緒又加上挫折之謂,暗示出“心緒”並非衹是個人的失意。“秋聲”即謂北風,其聲肅殺,所以“不可聞”。聽了這肅殺之聲,衹會使愁緒更紛亂,心情更悲傷。這就清楚地表明了前二句所藴含的復雜心情的性質和傾嚮。
  實際上,這詩的表現手法和抒情特點,都比較接近阮籍的《詠懷詩》。讀者從它的抒情形象中感覺到詩人有寄托,有憂慮,有感傷;但究竟為什麽,是難以確切肯定的。他采用這種手法,可能是以久與政事的經驗,熟悉歷史的知識,意識到漢、唐兩代的兩個盛世皇帝之間有某種相似,仿佛受到歷史的某種啓示,隱約感到某種憂慮,然而他還說不清楚,也無可奈何,因此衹能寫出這種感覺和情緒。而恰是這一點,卻構成了一種獨有的藝術特點:以形象來表示,讓讀者去理會。(倪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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