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是一个应该被记住的年份。7年的探索思考和劳作终于结出了果实,罗丹向1898年沙龙送去了他的巴尔扎克塑像。他万万没有料到,评论界迎接他的是一片心怀恶意的鼓噪,指责、讥讽,甚至谩骂,急雨似的向他压过去。什么“无以名状的粗率”、“天才的错误”、“装煤的口袋”,等等。有人在《巴黎画报》上著文讽刺说,艺术家花了近3年的时间打听巴尔扎克的裁缝的住址,其结果就是把《人间喜剧》的作者装在口袋里。一年以后,报上还登出一幅漫画,画上两位绅士在谈论罗丹的巴尔扎克塑像,漫画的说明是:“如果人们同意将巴尔扎克的骨灰移入先贤祠,去年的那座塑像倒是一个理想的骨灰罐。”他们不能理解巴尔扎克竟然不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而是穿了一件不登大雅之堂的“睡衣”。文化人协会不承认这是巴尔扎克。虽然有德彪西、法郎士等人出来为罗丹说话,虽然有蜂拥而至的收藏家愿出高价收买,罗丹还是感到失望和厌倦。然而,他有足够的自信心和勇气,他保留了塑像,把它带回到故乡莫东,朝夕相对,忘情于两颗伟大心灵的默契。
就在罗丹遭到拒绝的第二年,文化人协会向另一位雕塑家名为法尔吉埃者订购了巴尔扎克塑像,此像由他的学生于1900年最后完成,并于1902年立于弗里兰大街上。罗丹出席了揭幕仪式,据说他受到了观众的热烈鼓掌。看来罗丹的自信和勇气不是没有根据的,被埋没的杰作是有的,但受到一致拒绝的杰作却是不可思议的。法尔吉埃临终前不久说:“还是罗丹对。”然而罗丹对在哪里?法尔吉埃的巴尔扎克塑像我也去看了。那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雕像,人物叠膝而坐,双手抱之,作沉思状。眉目清晰,微胖,神气平和,俨然一副无所用心的绅士模样。两座雕像相比,高下判然。波德莱尔论巴尔扎克,用“洞观者”取代了“观察者”,把人们对巴尔扎克的认识推进了一大步。罗丹不斤斤于形貌,而致力于探索像主的精神,可谓深得此中三昧。法尔吉埃总算是一位有良心有眼力的艺术家,他能在临终之前承认同行比自己高明,而文化人协会的承认还要晚将近40年。1939年,文化人协会认可了罗丹的作品,令铸铜像,立于拉斯帕伊大街刚刚穿过蒙巴纳斯大街的地方。此时罗丹已故去22年,距石膏像完成之日也已42年。40年的空白,意味深长。有多少杰作曾经在这种空白中沉睡过?有多少尚无人知的杰作还在沉睡?我想到了《红与黑》,《恶之花》,《包法利夫人》……我钦佩罗丹的勇气,然而我也慨叹舆论的愚昧和短视。
我从巴尔扎克塑像前走过上百次,我并没有每次都停下脚步,但我确是每次都向它投去崇敬的目光。我崇敬巴尔扎克,我也崇敬塑像的作者罗丹。今天,当人们看见这座塑像时,已经不能只想到巴尔扎克了,人们想到的还有罗丹的巴尔扎克。罗丹生前未看到他的作品被接受,这是文化史上常有的悲剧。但是,今天人们把罗丹和巴尔扎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不也是对罗丹的最彻底的承认和最深切的安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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