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崔护憧憬着黄榜公布的那一天,那时自己再畅游曲江,心情一定比现在更好。而那一天,自己也可以参加那激动人心的曲江宴了,那是何等的荣耀,对一个寒窗苦读二十年的书生来说,这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刻了。
曲江宴的习俗是从唐中宗时代开始的,规定每年春天三月的时候,从放榜的那一天起,他们会在曲江上为新科进士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已示祝贺。而在这前金榜也早已张贴于礼部的南院,人们俗称这是南宫告捷,榜头竖贴着四张黄纸,被称做是金榜,上面会用淡墨书写"礼部贡院"四个大字,然后以下便是公布的新科进士名单。书生们若见到自己榜上有名,就可以参加曲江的宴会了。宴会的时候新科进士春风满面、喜气洋洋,同时赴宴的还有主考官、公卿贵胄及其家眷,宴会上的食品必须会有各色的樱桃,因此曲江宴也被称为"樱桃宴",皇帝也常派人送来食品。由于宴会设在曲江上面,新科进士一边品美酒一边尝佳肴,有的甚至还会带上乐工舞伎泛舟饮酒,有的则脱冠摘履,解衣露体于草地之上"颠饮",这种喜悦之情在新科进士身上将是随处可见的。唐代有个叫刘沦的诗人及第后就写诗描绘过这样情绪激动的宴会场面:
及第新春造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
雾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附芳洲。
归时不省问花醉,绮阳香东似水流。
--《及第后宴曲江》
新进士的心满意足、得意之情俨然在目。谁不羡慕他们?当然曲江宴并不需要新科进士去奔忙,早早便会有进士团来操办,所谓进士团就是一个筹备和组织曲江大会的机构,纯属于民间组织,为首的各团司,类似于乡间的一些有地位的长者,成员多时可达数百人。每个人都有分工,放榜的同时,进士团便会在座主也就是主考官的府第附近,早早地就租好了宅院,叫做期集院。团司与新科进士每日到期集院集合,布置曲江大会的各个项目。按照规则第一项是拜座主,又叫做谢恩,虽然主考官没手把手教他们习文读书,但进士都感激地把主考官当作自己的恩师。这个过程由状元带领着进士到主考官府邸,感谢他的拨举之恩,拜座主的过程并不是一次就了事,要几次三番地去拜,以示诚意,直到座主坚辞才可作罢。接下来是谒见宰相,又叫过堂,座主带队在尚书省政事堂向宰相致谢礼,过堂后还需到舍人院拜谒中书舍人。
这些繁文缛节看似麻烦,但确实是进士们晋身的阶梯和步人官场的规则所在。就是这样,整个拜谒的过程在百姓眼中,也是非常让人羡慕的。曾有诗说:"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新科进士风光无限,显然在一般人的眼中不比神仙差。
曲江宴并不是一天了结,有的时候甚至可以从三月三日一直闹腾到仲夏。不过,最热闹的肯定是进士们的那次集体聚会了。比如唐代那位大诗人孟郊中举后就忍不住在杏园探花宴上吐出这样的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在宴会之后,最热闹的还是"雁塔题名",这是未中举前书生整日的梦想所在,等到梦在咫尺而可求了,自然都兴奋不已。
雁塔所在地是大名鼎鼎的慈恩寺,这座寺庙是玄奘法师从印度归长安后,唐永徽三年,朝廷为他建造的,以方便他译经著述。而到了崔护这个时期,慈恩寺的佛教意义似乎已退位至第二位,寺中的大雁塔的名声更是大于寺庙本身,成了科举和功名的代名词。雁塔的风俗始于一个张姓的进士,这一点唐朝的韦绚在《刘宾客嘉话录》中说:"慈恩题名,起自张莒,本于寺中闲游而题同年,人因为故事。"这位唐中宗神龙年间的张姓的进士,游慈恩寺一时兴起将名字写在了大雁塔壁,首开了风气,后世进士纷纷仿效,后来连皇帝也推崇这样的做法。于是,在唐朝中叶以后,凡是进士及第都要先曲江游宴,然后登临大雁塔,并且选同年中一些书法最好的进士,如五代王定保在《唐摭言·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中说:"神龙以来,杏园宴后,皆于慈恩寺塔下题名,同年中推一善书者纪之",然后这些新科进士将自己的姓名籍贯和及第的时间告诉那位善书者,用笔墨工整地题写在塔壁之上,甚至以后如果能晋升卿相还要把姓名改为朱笔重写。这种题名雁塔的热闹情景可想而知,比如说唐朝诗人白居易,进士及第时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他手执纸扇游慈恩寺时忍不住写下了"慈恩寺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这显然是一种炫耀了,可以说大雁塔确实已成为当时的一个符号,一个可以见证自己的功名,甚至炫耀功名的途径,所以每一个新学进士都乐得去做。
崔护作为一个书生,当然也和那些远赴长安的士子一样希望金榜题名,所以焦急地等着礼部的黄榜公开,这几天他倒反而紧张了,他希望时间快些来到,不过又害怕万一,心里还希望时间来得慢些。长安城已几乎游遍了,这时崔护在客栈中看起了书,努力地想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绪,他知道过几天礼部就要发榜。
发榜的那一天崔护早早和那些焦急的书生一起,早早地来到了礼部的南院,守望了朝廷官员将四张黄金榜张贴起来。一张、二张、三张、四张,每一张的张贴都会引来一阵唏嘘,尤其是第一张第一名,那可是状元,他的名字会以最快的速度霎时间传遍整个长安城。许多士子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后激动不已,有的放声大笑,有的见不到自己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用手捶打自己的头,懊丧不已。崔护一直相信自己的实力,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能考上的,但是他从第一张看到了第四张,又从第四张看回了第一张,一遍又一遍,他甚至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他居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黄金榜上没有题名,自己名落孙山了。崔护眼前突然晕眩起来,他似乎已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脑中一片空白,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客栈。他终于忍不住伏在被褥上,伤心地抽泣起来,觉得自己有何面目再回千里外的故乡呢,那种痛楚阵阵袭来,直到哭累了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衣枕皆湿,而外面锣鼓喧天,显然是进士团带着新科进士去拜谒考官,以及到曲江赴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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