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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思考 》 停滯的帝國 》
第十八章
阿蘭·佩雷菲特 Alain Peyrefitte
出現烏雲
(1793年8月16日-21日)
在這期間,馬戛爾尼的精力都放在使團工作上。睏難的跡象越來越多。首先,他又收到格拉蒙神父的來信。信是8月16日發出的,信中含糊地提及在北京流傳的各種消息:“我請求閣下不要忽視我願效勞的建議。在這裏辦事情同在別處不同,在我們那兒有理、公正的事到了這兒就常常成了無理和惡意的了。”
官員命施杖刑“中國靠棒打統治”(W·亞歷山大)
這位固執的教士的意圖是什麽呢?是要感謝英國對耶穌會提供了保護?是希望英國使團的成功能改善在華外國人的命運?是相信英國使團在設法促進傳教活動?如果是這樣,他就大錯特錯了。這次700人的遠行未帶一個Clergyman就足以說明啓蒙運動時代的特點了:對自己的國教不予置理,對“羅馬”天主教則公開蔑視。這位神父不該如此天真,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來信,其重要原因可能是在傳教士的小圈子裏鬥爭激烈。不管怎麽說,害怕朝廷報復這一點就足以說明為什麽他那麽鬼鬼祟祟。馬戛爾尼8月17日收到的信並不比前兩封信寫得更明白;但信中的這些暗示使馬戛爾尼感到不安。
第二天上午,王告訴他車隊準備在21日出發,穿越北京,直接去圓明園。到那裏後會有一名歐洲傳教士為他服務。王沒有說這名傳教士是哪國人。這個消息證實了梁棟材神父的警告,中國方面準備強加給馬戛爾尼一名翻譯,可能就是神父告訴他的那個名字叫索德超的葡萄牙人。無論在皇帝的中國還是人民中國,在沙皇俄國還是蘇聯,翻譯人員並不是以對訪問者最方便的方式,而是以對當地政府最恭維的方式進行翻譯的。因此,任何中間人、合作者、僕人都得田當局親自選派,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那天晚上,王和開單獨來拜訪馬戛爾尼:“韃靼人”由於突然感到身體不適而不能和他們一起來。馬戛爾尼猜測他得的是外交病。
事實上,徵瑞正不安地等着朝廷對他從天津發出的那份十分樂觀的奏摺的反應。由於情況不明,他寧願避免和英使接觸。中文的指示在8月18日從熱河發出,徵瑞可能第二天收到:“紮者在函已悉。該貢使到(熱河)後亦須先為學習禮體,倘有不合儀節之處,尚應逐一指示,拜跪嫻熟方可帶領瞻覲,”
命令十分明確,剩下的就是貫徹執行。徵瑞意識到自己走得太遠了。
貓耍耗子
這就把問題說清楚了:必須讓英國人遵守“儀”,“儀”是“習俗”的雅稱。英國人開始體會到中國是一個怎樣的禮儀之邦,可能比任何其他國傢都講究禮儀。孔夫子說:“不知禮,無以立也。”禮是儒傢學說的根本,而直到今天,儒傢學說仍是中國文化的根本。在《十三經》中有三篇是專談禮的。朝廷六部——相當於西方政府的部——中的禮部,其唯一的工作就是使禮儀在以下方面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管理屬國使節的活動以及接收貢品,監督“科舉制度”等。科舉制度是不斷選拔官吏的主要手段之一。因此,這一磕頭事件的突然惡化也就可以理解了。
過早樂觀的徵瑞現在懂得他是在拿他的前程在冒險,他便把這個任務推給王和喬,因為他們倆比他更有辦法使馬戛爾尼就範。馬戛爾尼十分不安地發現了他們的企圖。
這兩個串通好的夥伴是在送英使從“竹棚”回來時開始行動的。“他們告訴我皇帝同意我們關於請一名歐洲傳教士陪同的要求,還說我們可以挑選任何一名在北京為皇帝當差的歐洲人。”這是一條好消息,但後來知道這條消息是假的。“他們還說皇帝十分敬重我們。”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開場。直到今天,中國人還是先樂於說一些好聽的話,接下來的準是麻煩事。
果然,話題轉到禮儀問題。這兩位官員解釋說磕頭是無關緊要的細節,但同時又說這也是一個巨大的睏難。為了支持他們的觀點,“他們跪倒在地上,同時求我也跟着學。由於我不同意,他們便要求我的翻譯試試。這名翻譯雖是中國人,但他回答說他衹能根據我的指示行事。他們因為發現我不夠靈活而顯得十分失望。”
馬戛爾尼也感到失望,因為覺得他們說話不夠嚴肅。“他們一會兒這麽說,一會兒又那麽說。當我們指出前後有矛盾時,他們也不掩飾,好像那是小事一樁。”他們為人相當文雅,所以一點也沒有流露出因失敗而不悅的神色:“我們的音樂傢站在平臺上演奏了好幾首麯子,他們聽後覺得歐洲音樂非常優美動聽。”
火炮表演
8月19日,馬戛爾尼在“竹棚”附近遇見王和喬以及看來已恢復健康的“韃靼族欽差大臣”。英使請他們觀看八門小型銅質野戰炮表演。這些炮已準備好要和其他禮品和行李運走。天文學家說:“這幾門炮每分鐘能發射七顆炮彈。”欽差大臣評論這些火炮時輕描淡寫,說這些炮在中國算不了什麽新東西。馬戛爾尼對他的話一句也不信,但他開始懂得中國人在任何方面都永遠不會承認落後。這是一場悄悄的實力較量:對中國官員說來,不能流露半點欣賞的神情,他們采取不予理睬的態度。這種輕衊態度像是咒語:英國的優越性與中國制度相悖,因此這種優越性就不可能存在。
在這次火炮表演中,有一件事使中國官員大發脾氣。當他們看見在河對岸500米處有人時便驚慌地拚命揮手,大聲吆喝,叫他們走開。霍姆斯報道說:“中國人膽子很小,他們一聽見炮聲就像受驚的羔羊似地逃跑了。”在開炮的時候——當然是放空炮——巴瑞施中尉站在炮口前幾米的地方。天文學家富有哲理地總結說:“中國官員對此非常惱怒,人越是無知就越因其無知被敗露而生氣。”
首次葬禮非常成功
馬戛爾尼在8月19日的日記裏寫道:“昨夜,外病不愈的亨利·伊茲犯痢疾病故。”伊茲是一位銅鐵工技匠,他是英國使團在中國第一個去世的成員。痢疾後來還奪去更多成員的生命,特別是在回程中,他們的葬禮就辦得草草了事。但對伊茲,葬禮則辦得大張旗鼓。安德遜說:這是“為了讓中國人知道我們的宗教葬禮儀式”,——也是為了讓中國人看看他們的軍禮。
安德遜說:“由於我們根本就沒有牧師隨行,所以由我來念悼詞。”假如路易十五或者路易十六派使團來中國的話,使團裏肯定會有一些神父,從而表示基督教與儒教的會合。這些英國人首先是想作為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使者吧?不管怎麽說,他們是新教徒,他們從事“普遍性聖職”:每個新教徒就是本人的神父。
“8月20日9點鐘,送葬隊伍開始出發。先後秩序是這樣的:炮兵分隊開道,全部槍口朝下,槍托朝上;接着是擡棺材的男子;後面是兩名笛手吹奏哀樂;接着是充當牧師的人;最後是機工、僕人……我們就是這麽莊嚴肅穆地朝墓地走去。”同意英國人把他們的一個成員安葬在那裏標志着“一種我們在歐洲某些開明國傢所沒有見過的寬厚。”——開明的國傢,但是——天主教國傢。如果在中國土地上安葬意味着和天朝文明永遠、徹底的同化呢?意味着永恆的磕頭呢?
送葬儀式獲得預期的巨大成功:中國人非常重視葬禮。“即使是最優秀的文娛節目也永遠不可能在歐洲某個城市吸引如此衆多的人群。土兵們圍着墓穴站立着。悼詞念完,棺材蓋便重新蓋上。炮兵分隊排槍齊發三次。”安德遜好奇地看了看身邊的墓地:“墓地有許許多多刻有銘文的、用大理石或普通石塊砌成的墓:其中有些墓鍍金並配有圖畫和漂亮的雕刻。這個墓地面積很大,但沒有圍墻。在中國,衹有大城市附近纔有墓地,其他地方都是隨便找地方埋葬的。”
英國人瞭解到當地的習俗:埋葬地點是一個微妙的問題,衹有看風水才能得到回答。棺材是由好幾層油漆密封的,在找到一塊風水好的墓地——例如,在長滿莊稼的田裏建一個墓穴——前,往往要安放在屋裏好幾個月。在中國那些地形不太平坦的地區,墓地往往建在高處或不長莊稼的亂石區。孔子說:“所重民食喪祭。”在種植莊稼和崇拜祖先這兩種義務間必須找到某種妥協。
王国卿 毛凤支 谷炘 夏春丽 钮静籁 薛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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