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含义比较模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执一词,但也被归入讽刺新法一类。苏轼有两句诗说"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绝》)。杭州著名的钱塘江潮到来时,常常有人到江潮中浮游冲浪,甚至有人借此下赌获利。这种行为非常危险,皇帝曾下令不准百姓冒险弄潮。这两句诗的字面意思是说,龙王如果明白皇上的用意,最好将东海化作桑田,弄潮儿就老老实实去种田了。但是据朋九万《东坡乌台诗案》记录,苏轼在拷问中自己承认,这两句的意思是:龙王如果知道皇上喜欢大兴水利工程,索性直接将东海改造成万亩桑田算了,而这显然是荒唐不可行的事情。所以这两句诗有可能在讥讽宋神宗推行农田水利法不可能成功。但这是在拷问之下逼供出来的解释,究竟是不是苏轼的本意就难说了。
第四,就纯粹属于歪曲诬陷了,这一类在证据中占据大多数。
一天,宰相王珪忽然对神宗说:"苏轼对陛下确有不忠之心。"神宗吃惊地说:"苏轼固然有罪,但对我还不至于不忠吧。你为什么这么说?"王珪将苏轼写的一首描写桧树的诗交给皇帝:"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他指着后面两句说:"陛下飞龙在天,而苏轼却求知于地下的蛰龙,这不就是不忠吗?"神宗虽然年轻,被这个案子弄得焦头烂额,但脑子还算清楚,他不以为然地说:"诗人之语怎么能这样理解呢?他不过是描写桧树而已,不关我的事。"翰林学士章惇也觉得王珪说得太离谱了,解释说:"龙并不惟独指国君,作臣子的也可以自称龙。"神宗点点头说:"自古自称龙的人多了,如诸葛孔明自称卧龙,他并不是国君。"王珪这才不吭声了。但是你看看,他们污蔑陷害的本领有多高!下朝以后,章惇实在忍不住了,问王珪:"你是不是非得让苏轼家破人亡才觉得高兴?"王珪说:"这都是舒亶出的主意。"章惇不客气地说:"舒亶舒亶,他的口水也是可以吃的吗?"章惇后来评论王珪的卑劣行径说:"无所顾忌地诬陷残害他人,竟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事载宋·叶梦得《石林诗话》、宋·王巩《闻见近录》)
说来说去,究竟有没有一首诗可以导致杀头之罪的?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结论是:没有,也不可能有。苏轼不过是个做过几任地方官的诗人,政治立场较为保守,看问题虽然比较尖锐,有时候也很片面,再加上免不了有些文人习气,喜欢写诗发牢骚,喜欢在诗里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仗着博学多才,喜欢在诗里用些刁钻古怪的典故发泄怨气,在士大夫圈子里传来传去,造成一些不利于变法的舆论,但仅此而已,跟杀头的罪名八杆子都打不着。
不过,杀头定罪这种事本来就与诗歌的内容没什么直接关系。他们只要想抓你,只要想定你的罪,想杀你的头,还担心找不到理由吗?更何况天下人都知道苏轼是反对新法的。漫长的审讯终于告一段落,苏轼写了两万多字的供状,御史们则准备以攻击新法、讥讽朝政的罪名起诉苏轼,只等神宗御笔一挥,即可结案。
而此时此刻的苏轼,神经也是高度紧张、高度敏感,其实即便旷达超迈如苏轼,一旦面对死亡的威胁,又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苏轼在狱中时,曾与儿子苏迈约定,平时苏迈送饭,只送肉与菜,如果被判定死罪,则以送鱼为信。一天,苏迈出城办事,拜托一位朋友代为送饭,朋友为了给苏轼改善伙食,特地送来一尾鱼。苏轼看后大惊,以为死罪不免,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想到远在南都的兄弟苏辙,他的心情如何能够平静?绝望之余,他提笔写道:"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予以事系御史台狱,遗子由二首》其一)看来,明年就是我的周年,子由啊子由,我们只有下辈子再做好兄弟了(事载宋·陈善《扪虱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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