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邢夫人无意中给林黛玉挖的陷阱:贾母安排两位嬷嬷带林黛玉去拜见舅舅。邢夫人表示:她亲自带了去。然后,携了林黛玉坐到车上,下了车,邢夫人挽了黛玉的手进到院里,让林黛玉坐下后,派人请贾赦。贾赦没来,叫人传了一番安慰林黛玉的话。从小说技巧上说,是节省笔墨,从人情世故上说,是人之常情。林黛玉“忙站起身来一一听了。”舅舅的吩咐,她一句一句听了,而且是急忙忙站起来听。多么恭敬?多么懂事?接着邢夫人“苦留”林黛玉吃饭。而林黛玉笑着回答:“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迟去不恭。”邢夫人苦留林黛玉吃饭,活画出一个顾前不顾后、心里没数的人,难道她不知道林黛玉还得去看贾政?难道她想不到林黛玉初来乍到应该跟贾母一起吃第一顿饭?可她就是“苦留”!而林黛玉笑着推辞,推辞得多么有理有分寸!前辈点评家曾说邢夫人“留得突兀”,“没分晓”。林黛玉告辞,邢夫人送到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邢夫人做人倒三不着两,但她对林黛玉有“携手”,“挽手”动作,最后还嘱咐几句,邢夫人对幼年丧母的黛玉还是疼爱的。
再看王夫人可能故意给林黛玉挖的陷阱:林黛玉到了王夫人正房,看到: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王夫人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花椅袱,黛玉便向椅子上坐了。王夫人再三让她上炕,她方挨着王夫人坐了。
这似乎很寻常的让座,仔细琢磨很不寻常。炕桌上堆着书籍,上座空着,当然是贾政经常坐的位子。王夫人为什么让林黛玉坐到舅舅的位子上呢?是特别友好呢?还是想试探一下林黛玉到底懂事不懂事?王夫人把林黛玉往贾政的位子上让,在潜意识中,有没有跟当年自己不得不仰视的小姑子较劲?我看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而林黛玉对王夫人起居室的观察细致极了,一边细看一边细想,她判断出王夫人让自己坐的是上座,首席。她坚决不坐,主动坐到看来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椅子上。王夫人再三让她上炕,她才挨着王夫人坐了。坐到王夫人身边,既不越规,又亲切。林黛玉决不越雷池半步!如果王夫人是有意识地考察林黛玉,这时也不得不服。
看到王夫人跟林黛玉打交道,我总会想起西方名著《简爱》里边那个舅母,那个把外甥女儿当成敌人的舅母。当然,王夫人做得更高明。在王夫人内心里有两个情结,一个是她对当年受到婆母宠爱的小姑子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另一方面,她对林黛玉和贾宝玉的交往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抗。
王熙凤声势夺人
对林黛玉热情如火的自然是王熙凤。王熙凤的出场向来被看成是中国古代小说人物出场的经典场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林黛玉纳闷儿:“这些人个个敛声屏气如此,这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林黛玉对贾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快就看清了,每个人都得在贾母面前夹起尾巴,连大气都不敢喘。居然有一个人这样大呼小叫!这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呢?王熙凤露面,贾母开玩笑地一介绍,说王熙凤是个破落户,南省谓之辣子。姐妹们介绍这是琏二嫂子。林黛玉马上明白了王熙凤是贾母跟前最得宠的人。这位不得了的人物对林黛玉开口说话就极其了不得:“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日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刻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偏就去世了!”这是夸林黛玉,还是夸老祖宗?都是。表面上是夸林黛玉,实际上是恭维老祖宗。既夸奖了林黛玉又讨好了老祖宗。谁听谁顺耳,怎么听怎么顺耳。王熙凤见林黛玉,像天才演员演小品,忽喜忽悲、忽啼忽笑、嘘寒问暖、八面生风!她像连珠炮一样连说了九句话关怀林黛玉。前六句是对着林黛玉:第一句:“妹妹几岁了?”第二句:“可也读过书?”第三句:“现吃什么药?”第四句:“在这里不要想家。”第五句:“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我。”第六句,“丫头、老婆不好,也只管告诉我。”前边三句是初次见面一定得问的,是长嫂关心的口气,后边三句是管家大奶奶说了算的口气。第七、八句是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第九句是对荣国府的下人:“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九句话,问得句句到位,色色周到。曹雪芹写王熙凤问话,不写林黛玉回答,也不写下人应答,似乎只是王熙凤在问,其实,林黛玉不可能不回答,下人不敢不回答,只是曹雪芹故意省略了,因为他这会儿重点要写的就是像名角儿“挑帘红”的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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