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歷代興衰演義   》 第二十二回 走江東承舊統百歲雲奔      呂撫 Lv Fu

  詞曰:
  暮鼓晨鐘,春花秋月何時了。七顛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鏡裏容顔老。一場談笑,幾個人知道。
  卻說東普中宗元帝司馬睿,字景文,宣帝司馬懿曾孫,琅琊王覲之子,其實牛金子也。蓋琅琊王覲之妃夏侯氏,生得千嬌百媚,水性楊花,因小吏牛金入值,見是美貌少年,誘與私焉。往來既熟,因而有孕。覲雖不時幸禦,以其年月不對,疑之。以愛妃之故,不忍發。至生時,有神光之異,一室盡明,因育之。及長,隆準竜顔,目有精光,沉敏有大量,遂冒認為己子。及夏侯氏臨終,明為元帝言之。元帝暗召牛金。牛金已死。元帝恥於復姓,遂冒姓司馬氏,厚賜其子而遣之。初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及聞愍帝遇害,及即位於建康,立子紹為太子,以王導為謀主,拜為驃騎大將軍。以王敦為荊州刺史,又以祖逖為豫州刺史。
  逖,範陽人,少有澄清中原之志,嘗與劉琨同寢,中夜聞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睿不給以兵仗,使自如召募。逖將其部麯百餘人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澄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陰,起冶鑄兵,募得二千餘人而後進。祖逖鎮雍邱,數遣兵邀擊後趙兵,後趙鎮戍者歸逖甚衆。後趙境土漸蹙,自河以南,多叛後趙而歸晉。逖練兵積𠔌,為取河北之計。後趙主石勒患之,乃下幽州。為逖修祖父墓,置守塚二傢。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
  逖亦禁諸將不得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元帝以戴淵為徵西將軍,督六州,鎮合肥。逖以戴淵雖有才望,無宏志遠識,且已剪荊棘,收河南地,而淵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快怏。
  又聞王敦將亂,知大功不遂,感憤發病而卒。以逖弟約代領其衆。劉琨初為並州刺史,及石勒破樂平,並州震駭,降勒。琨奔段匹磾,後為匹磾所殺。王敦舉兵反,敦久蓄反謀,以憚祖逖不敢發,及逖卒,遂反。罪狀劉隗、刁協。湘州刺史譙王丞、梁州刺史甘卓起兵討之。敦令魏乂寇長沙,長沙城池不完,資儲又乏,人心震恐,或勸譙王丞出走丞不可,乃據城固守。王敦,王導從兄也,劉隗、刁協勸帝盡誅王氏,周豈頁上表救之甚力,而不使知,導甚恨之。帝以導為前鋒大都督討敦。敦嘆曰:“吾不得復為盛德事矣。”帝令刁協、劉隗、戴淵帥衆攻敦,為敦所敗。協為人所殺,隗奔後趙。帝令百官詣石頭城見敦,以敦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敦欲殺周豈頁、戴淵,以問王導,導不答,遂收豈頁並淵殺之。後導檢中書,乃見豈頁表,執之流涕曰:“我雖末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矣。”敦竟不朝天子而還武昌,舉兵陷長沙,殺譙王丞。
  又令襄陽太守周慮襲殺甘卓,四方貢獻,多入其府。將相嶽牧,皆出其門。
  元帝憂憤成疾,在位六年崩。太子紹即位,是為肅宗明帝。
  司空導受遺詔輔政。明帝仁慈,善文詞,喜武藝,好賢受諫,明敏有機斷。初,為太子時,王敦切忌,而欲廢之,溫嶠阻之,遂不果。至是敦謀篡位,敦弟彬諫之甚苦,敦變色目左右,將殺之,彬正色曰:“君昔歲殺兄,今殺弟耶?”敦乃止。王敦疾篤,敦無子,以兄含子應為嗣,矯詔拜應為武衛將軍以自副。王導聞敦疾篤,率子弟為敦發喪。衆以為敦已死,鹹有奮志,於是尚書騰詔下敦府,列敦罪惡。教見詔甚怒,而病益篤,不能自將,以兄含帥衆五萬,奄至江寧。導遺含書曰:“兄妄萌逆節,凡在人臣,誰不憤嘆。導受國恩,今日之事,明目張膽,為六軍之首。寧為忠臣而死,不為無賴而生矣。”含不答,帝帥諸軍襲擊之,大破之。敦死衆潰,其黨錢鳳、洗充等,俱伏誅,乃發敦瘞出屍,跪而斬之。王含、王應奔荊州,王舒遣軍沉其父子於江,以陶侃都督荊湘等州軍事。明帝在位三年崩,司徒王導,中書令庾亮,尚書令卞壺,並受遺詔輔政。
  時帝年方五歲,是為顯宗成帝。庾太後臨朝稱製。以溫嶠都督江翔軍事,庾亮以太後故,年少專權。南頓王宗,初為肅宗所親任,庾亮忿而殺之,由是大失衆心。宗之死也,帝不知。
  久之,問曰:“當日白頭公何在?”亮對以謀反伏誅。帝泣曰:“舅言人作賊便殺之,若人言舅作賊當何如?”亮懼色變。時歷陽內史蘇峻前守臨淮,王敦再犯闕時,入衛有功,威望漸着。
  及在歷陽,卒銳器精,志輕朝廷,招納亡命。庾亮修石頭城以防之,復以溫嶠等為聲援。亮以蘇峻在歷陽,終為禍患,欲下譚徵之。舉朝以為不可,亮不聽,徵峻為大司馬。峻曰:“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峻知祖約怨朝廷,乃遣使推崇約,請共起兵討庾亮。約大喜,以兵會峻。蘇峻帥軍二萬,濟自橫江,攻青溪柵,卞壺帥兵拒擊。力竭苦戰而死。二子卞畛、卞盱隨之,亦赴敵而死。峻縱火燒臺省及諸營署。峻兵入臺城,稱詔大赦,惟庚亮兄弟不赦。宣城內史桓彝起兵赴難,竣分兵陷宣城,執彝殺之。溫嶠有衆七千,將起兵討峻,邀陶侃同赴國難,侃即戎服登舟。郗鑒在廣陵,涕泣誓衆,入赴國難,將士爭奮。峻聞四方兵起,逼遷帝於石頭城。王導密令張闓以太後詔諭三吳,使起義兵。會稽內史王舒、吳興太守盧潭、吳國內史蔡模、義興太守顧衆等,皆起兵應詔討峻。嶠等率諸軍同赴建康,戍卒四萬,旌旗七百餘裏。峻望之大懼。陶侃、溫嶠等討峻於石頭城,相持不决。侃欲西歸,嶠曰:“夫子幽逼,乃臣子肝腦塗地之時,今日之勢,譬如騎虎,安可中下哉?”公若違衆獨返,義旗將回指於公矣。毛寶等勸侃分米以餉嶠軍,侃督水軍嚮白石。庾亮、溫嶠、趙孕等帥步兵嚮白石。
  蘇竣將八千人逆戰,侃部將彭世、李幹投之以矛,峻墜馬斬首,臠割之,焚其骨,三軍皆稱“萬歲”。餘衆大潰,峻司馬任護等共立峻弟逸為主,閉城自守。趙孕令將擊祖約於歷陽,約奔後趙,後為後趙所族。渚軍攻石頭城,建威長史滕含大破其兵,蘇逸、韓晃被獲,皆斬之。含部將曹據抱帝奔溫嶠船,群臣見帝叩頭,號泣請罪。時宮殿灰燼,衆欲遷都,王導請鎮之以靜,收集散亡,京邑以安。帝不豫,帝二子丕、奕皆在襁褓,庾冰說帝以國有強敵,宜立長君,請以琅琊王嶽為嗣,帝許之。帝在位十七年崩。
  琅琊王嶽即位,是為康帝,亮陰不言,委政於庾冰、何充。
  帝在位二年崩,太子聘即位,是為穆帝。時方二歲,太後褚氏臨朝稱製。何充加侍中錄尚書事。江州都督庾翼卒,何充以桓溫英略過人,竟代翼。蜀漢主李勢驕淫,不恤國事,桓溫帥師伐之,拜表即行卜策步卒直指成都。勢戰敗,乃面縛輿櫬,詣軍門降。溫送勢及宗室瓞人於建康,興賢旌善,蜀人悅之。詔封勢為歸義侯,桓溫為臨賀郡公。既滅蜀,威名大震,朝廷憚之。會稽王昱以揚州刺史殷浩纍辭徵闢,固徵之,乃起,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為心膂以抗溫。殷浩銳志北伐。王羲之、王彪之以書勸之,不聽。初,姚戈仲之子姚襄降晉,詔屯譙城、歷陽。殷浩惡其強盛,屢遣客刺之,不諧。又潛遣魏憬襲襄。
  襄斬憬,至是北伐,又以襄為前驅。襄度浩榜至,陰伏甲以邀之。浩至山桑,襄縱兵擊之,浩大敗而歸。桓溫上疏請廢之,免為庶人,徒之信安。自此大權悉歸於溫矣。桓溫帥師伐秦,大敗秦兵於藍田,進軍霸上,三輔郡縣皆來歸。溫撫諭民人,使安堵復業,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復睹官軍。”
  北海五猛,少好學,倜儻有大志,不屑細務,人皆輕之。
  猛悠然自得,隱居華陰。聞桓溫入關,披褐謁之。捫虱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溫異之。徐曰:“江東無卿比也。”初,溫指秦麥為糧,既而秦入悉芟麥,溫軍乏食,又數與秦戰不利,乃徙秦中三千餘戶而歸。溫欲與猛俱還,猛不就。桓溫率諸軍討姚襄,與寮屬登平乘樓,北望中原嘆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垢墟,王夷甫諸人,不得辭其責矣。”溫至伊水,姚襄迎戰,連敗而走。溫屯金墉,謁諸陵有毀壞者,修復之,置鎮戍而還。襄奔平陽,欲圖關中,帥師伐秦,大敗,為秦所殺。弟萇率其衆降秦,後叛秦,為後秦主。時謝安少有重名,前後徵闢皆不就,桓居會稽,以山水文章自娛,雖為布衣,人皆以公輔期之,曰:“安石不出,如蒼生何?”安每遊東山,常以妓女自隨。會稽王昱聞之曰:“安石既與人同樂,自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妹也,見傢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大丈夫不當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年四十餘,桓溫請為司馬,安乃赴召。溫大喜,深禮重之。帝在位十七年崩。無嗣,大臣迎立成帝長子琅琊王丕,是為哀帝,在位四年崩。無子,母弟琅琊王奕即位。
  桓溫帥步騎五萬伐前燕,燕主暉求救於秦。秦主堅遣鄧羌救燕,與溫戰於枋頭,不利,奔還燕。吳王垂帥八千騎追之,及溫於襄邑,大破之。溫深恥喪敗,乃歸罪於袁真,奏免為庶人。真不服,表溫罪狀。朝廷不報,遂據壽春,叛降燕。及秦滅前燕。大司馬溫拔壽春,獲袁真子瑾斬之。桓溫恃其才略位望,陰蓄不臣之志。嘗撫枕嘆曰:“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溫欲先立功河朔,以收人望,還受九錫。及枋頭之敗,威名頓挫。既剋壽春,謂參軍郗超曰:“足雪枋頭之恥乎?”超曰:“未也。”“然則奈何?”超曰:“明公不能為伊霍之舉者,以無大威權鎮壓四海也。”溫深以為然,遂與之定議。乃詣建康,宣太後令,廢帝奕為東海王,迎元帝少子會稽王昱立之,是為太宗簡文帝。帝奕在位六年而被廢,後得善終。溫威勢日盛,詔進溫丞相大司馬,留京輔政。溫固辭,仍請還鎮姑熟。帝在位二年崩,太子曜即位,是為烈宗孝武帝。
  桓溫入朝,都下洶洶,或云欲誅王謝。因移帝室,王坦之甚懼,流汗沾衣,倒執手板。謝安神色不變,從容款麯,與溫語移日。
  溫嘗以郗超為謀主,至是延見朝臣,使超臥帳中聽其言,適風動帳開。安笑曰:“郗生可謂入幕之賓矣。”溫有疾,還姑熟,疾篤,諷求九錫,安與坦之故緩其事。時天子幼弱,外有強臣,安與坦之盡忠輔衛,卒安晉室。及大司馬桓溫卒,溫以世子熙纔弱,使弟衝代領其衆。衝稱溫遺命,以少於元為嗣,時方五歲。衝既代溫居任,盡忠王室,以謝安素有重望,以揚州讓安。
  桓氏宗族莫不苦諫,衝處之淡然。
  時秦主堅並吞各國,日漸強盛,用兵寇晉梁、益二州,遂取成都,朝廷方以秦寇為憂。詔求文武良將,可禦北方者。謝安以兄子元對。詔以元監江北諸軍,鎮廣陵。元得劉牢之等為參軍,戰無不剋,敵人畏之。秦主堅會群臣於太極殿,謀大舉伐晉,群臣皆以為未可,惟慕容垂、姚萇心懷異志,勸之伐晉。
  陽平以苻融以福德歲星在吳,天道不順,諫之甚力。堅曰:“以吾之衆,投鞭於江,足以斷彼之流,擊之猶疾風之掃秋葉耳。”
  堅所幸張夫人,亦諫。堅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知。”堅令陽平公融,督後將罕張蚝、冠軍將軍慕容垂等帥步騎二十五萬,又以姚萇為竜驤將罕,督益、梁二州諸軍為前鋒。堅帥戍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旗鼓相望,前後千裏,為後繼以伐晉。晉令謝石、謝玄率衆人萬拒之。秦兵至潁口,兵既盛。都下震恐。元入問計於謝安,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既而寂然。桓衝深以根本為憂,令精銳三千入援京師。謝安固卻之,曰:“朝廷處分,兵甲無闕,西藩且留以為防。”衝嘆曰:“今大敵將至,謝安乃遊談不暇,遣諸不經事之少年拒之,吾其為左裧矣。”秦將軍梁成帥衆五萬屯洛澗。謝石、謝玄去洛澗二十五裏而軍,憚成不敢進。苻融遣晉舊臣朱序來說謝石、謝玄等使降。序私謂右等曰:“若秦首方之衆盡至,此誠難與為敵。
  今乘諸軍未集,宜速攻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奪氣,遂可破也。”石等從序言。謝玄令劉牢之率精兵五千趨洛澗,梁成阻澗為陣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攻成,大破之,斬成。分兵斷其歸路,秦步卒崩潰,爭赴淮水,士卒死者一萬五千人。石等諸軍水陸繼進,秦主堅與陽平公融登壽陽城望之,見晉兵步伐嚴整,又望見八公山草木,皆以為晉兵。顧謂融曰:“此亦勁敵,何謂弱也?”憮然始有懼色。秦兵逼淝水而陣,晉兵不得渡。
  謝玄遣使謂平陽公融曰:“君懸軍深入,而置陣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陣少卻,晉兵得渡,以决勝負,不亦善乎?”秦諸將皆曰:“我衆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萬全。”堅曰:“但引兵少卻,使之半渡,我以鐵騎蹙而殺之,無不勝矣。”融亦以為然,遂麾兵使卻。朱序在陣後呼曰:“秦兵敗矣。”從聞之,不知其實,相傳以為果敗,衆遂大潰,不可復正。謝玄、謝琰、桓伊等引兵渡水擊之。融馳騎略陣,欲以止退者,馬倒,為晉兵所殺。玄等乘勝追擊,至於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踐踏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聞風聲鶴唳,皆以為晉兵且至,晝夜不敢息,早行露宿,加以饑凍,死者十七八。朱序與張天錫皆奔還晉。秦主堅中流矢,單騎走秦,遂因而亂亡,詳見二十四回。桓衝聞謝玄等成功,自悔失言,慚恨成疾而卒。時北方大亂,而江左獨偏安無事。帝溺於酒色,迨謝安諸人卒後,委政於琅琊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與帝酣歌為事。又崇尚浮屠,窮奢極多,所親昵者僧尼,近侍弄權,賄賂公行。長星現,自須女至於哭星,帝心惡之,於華林園舉酒祝之,祝曰:“長星,吾勸汝一杯酒,自古豈有萬年天子耶?”帝嗜酒,流連內殿。張貴人寵冠後宮,年近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亦當廢矣,吾意更屬少者。”已而醉,寢清暑殿。貴人使婢以被蒙帝面而弒之。帝在位二十四年。貴人重賂左右曰:“因魘暴崩。”時太子闇弱,會稽王道子昏荒,遂不復推問。
  太子德即位,是為安帝,道子進位太傅。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寒暑,饑飽不辨,飲食寢興,不能自主。母帝琅琊王德文,常侍左右,為之節制。初,烈宗武帝患母弟道子驕恣專權,以王恭都督青、兗等州諸軍事,殷仲堪都督荊,益、寧州軍事,以暗製之。桓溫子桓玄自負纔地,以豪傑自居朝廷,疑而不用,拜太子洗馬,出為義興守,玄鬱不得志,嘆曰:“父為九州島伯,兒為五湖長。”遂棄官歸傢,居江陵,使勢豪橫,士民畏之。殷仲堪以桓氏纍世臨荊州,禮而用之。時王國寶與王緒依附會稽王道子,而惡王恭。恭遣使與殷仲堪謀誅國寶等,桓玄亦說仲堪,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仲堪然之。上表罪狀王國寶及王緒。興兵討之。道子欲求姑息,乃賜國寶死,斬緒於市,遣使謝恭。恭乃罷兵還京口。未幾,王恭復興兵反,約毀仲堪、桓玄同反。玄陷江州,加會稽王道子黃鉞,討王恭。
  時恭仗劉牢之為爪牙。而以部麯將遇之。牢之負纔懷恨。會稽王道子之子元顯知之,遣人說使叛恭,事成,授以恭位號。牢之從之,執恭以降,斬之,以牢之都督青、兗七州軍事。道子又以重利啖桓玄及楊佺期,使討殷仲堪。玄與佺期等雖喜於朝命,而資仲堪兵勢,不得不與之合,乃聯名上疏,申理仲堪無罪。乃以桓玄為江州刺史,復以殷仲堪為荊州刺史,敕使回軍。
  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與楊佺期結婚為援。玄引兵擊殺仲堪,與佺期剋荊、雍二州,求領荊、雍、江三州牧。朝廷不能違。
  朝廷以會稽世子元顯為揚州刺史,顯性苛刻、生殺任意。
  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帥其黨攻陷會稽,殺內史王凝之,自稱徵東將軍。表奏會稽王道子及世子元顯之罪,請誅之。於是內外戒嚴。朝廷加道子黃鉞,命元顯領中軍,命徐州刺史謝琰兼督吳興、義興軍,以討孫恩。劉牢之亦發兵討恩,拜表輒行。琰與牢之轉鬥而前,所嚮每剋。初,彭城劉裕勇健有大志,以賣履為業,好樗蒲,為鄉閭所賤。劉牢之擊孫恩,引裕參軍事,使將數十人覘賊,遇敵數千人,即迎戰擊之,從者皆死,裕墜岸下。敵臨岸欲下,裕奮長刀仰砍殺數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敵皆走,裕所殺傷甚衆。劉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尋之。見裕獨驅數千人,鹹共嘆息,因進擊敵,大破之,斬獲千餘人。孫恩聞劉牢之引兵濟江,驅男女二千餘口逃入海島。
  朝廷以謝琰為會稽太守,琰不為武備。孫恩復攻會稽,太守謝琰敗死。恩轉攻臨海,朝廷大震,令兵討之,不剋,以劉裕為下邳太守,討孫恩於鬱州,大破之。孫恩復攻,臨海太守景辛擊破之。恩所掠三吳男女,死亡殆盡,恩赴海死。其黨從死者以百數,謂之水仙。餘衆數千人,推恩妹夫盧循為主。循神采清秀,雅有纔藝,而志存不軌。桓玄欲撫安東土,以循為永嘉太守。循雖受命,而寇暴不已。桓玄表其兄偉為江州刺史,鎮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鎮襄陽。令其將皇甫敷、馮該戍隘口,厲兵訓卒,專伺朝廷之隙。數使人上己符瑞,又緻箋於會稽王道子,追論王恭之事,元顯大懼。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始得荊州,人心未附,若使劉牢之為前鋒,大軍繼進,玄可取也。”元顯以為然,會武昌太守庾楷使人自結於元顯,請為內應,元顯大喜。遣法順至京口說牢之,牢之以為難。法順還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必貳於我,不如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大治水軍,以劉牢之為前鋒,譙王尚之為後部,討桓玄。玄聞之大驚,遂舉兵反。玄兵至姑熟,劉牢之叛於玄,元顯軍潰,玄入建康,自為太尉,總百揆,殺元顯及譙王尚之等。以劉牢之為會稽內史。牢之曰:“如此殆奪我兵,禍其至矣。”於是大集僚佐,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事之不可者,莫大於反。將軍往年反王恭,近日反司馬元顯,今復反桓玄,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語畢,趨出,僚佐多散走。牢之懼,帥部麯北走,至新州,縊而死,道子等皆死。
  桓玄初至,黜佞姦,擢賢士,京師欣然,冀得少安。既而奢華縱恣,政令無常,朋黨互起,凌侮朝廷。帝幾不免饑寒,由是衆大失望。玄自為相國,封十郡為楚王,加九錫,未幾篡之,即皇帝位,國號楚。廢帝為平固王,遷潯陽。玄登座而禦牀忽陷,群下失色。劉裕從桓修入朝,玄後劉氏有智鑒,謂玄曰:“劉裕竜行怒步,瞻視不凡,恐終不為人下,不如早除之。”
  玄曰:“我方平瘍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關河平定,然後別議爾。”劉裕與何無忌同舟還京口,密謀興復晉室。劉毅傢於京口,亦與無忌謀討玄。無忌曰:“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毅曰:“所見惟有劉下邳。”無忌笑而不答,還以告裕。
  遂與毅定謀。無忌夜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也,密窺之,泣曰:“吾不及東海呂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復何恨?”裕問無忌曰:“急須一府主簿,何由得之?”無忌曰:“無過劉道和。”道和者,東莞劉穆之也。裕即馳信召焉,至則署為主簿。劉裕托以遊獵,與何無忌收合徒衆,得百餘人。詰旦,京口城開,無忌着傳詔服,稱敕居前,徒衆隨之齊人,即斬桓修以徇於衆。
  劉毅復帥壯士直入,斬桓宏,衆推劉裕為盟主。玄時憂具特甚,或曰:“劉裕烏合之衆,勢必無成。”玄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裕傢無擔石之儲,樗蒲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玄欲復舟山,按兵堅陣以待之,桓謙等固請戰。遂與裕戰於復舟山,裕大破之。裕與劉毅等分為數隊並進,裕拭身先之,裕軍與玄梟將吳甫之遇於江東,斬之,進與玄將皇甫敷戰,又斬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震動天地。時長北風急,因縱火焚之,煙火衝天,鼓噪之音震動京邑,諸軍大潰。玄率親信數千人,趨走石頭城。裕入建康,率百官奉迎乘輿,誅桓玄宗族之在建康者。裕至建康,諸大處分皆委於劉穆之,倉筍立定,無不允愜。時晉政寬弛,綱紀不立,豪族陵縱,小民窮蹙。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裕以身先物,戚禁內外,百官肅然。劉毅等與玄戰於崢嶸州,大破之。玄復挾帝入江陵,寧州督護馮遷迎擊之,抽刀而前。玄曰:“汝何人?敢殺天子。”遷曰:“我殺天子之賊耳。”遂斬之。乘輿反止於江陵。毅等傳送玄首,梟於大桁,誅諸桓氏,特宥桓衝之孫孕。安帝至建康,以劉裕都督中拜渚軍事,出鎮京口。以盧循為廣州刺史,循遣使貢獻,遺劉裕益智棕,裕報以續命湯。時揚州刺史王猛卒,劉毅等不欲裕入輔政,議以謝琨為揚州刺史。穆之密白裕曰:“晉命已移,公勳高位重,豈得遂為守藩將耶。揚州根本所係,不可假人。”裕從之,遂自領揚州牧。劉裕抗表伐南燕,南燕起沒見二十四回。
  初,苻氏之敗,王猛、孫鎮惡來奔,騎射不能及人,而有謀略,善果斷,或薦於裕,與語悅之,曰:“吾聞將門有將,信然。”裕帥舟師自淮入泗,南燕主超召群臣會議。公孫五樓曰:“吳兵輕入,利在速戰。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沮其銳氣,堅壁清野。簡精騎,循海而南,絶其糧道。敕段暉帥兗州之衆,緣山東下,腹背擊之。”超不從。裕過大山,舉手指天,喜形於色。左右曰:“公未見敵而先喜,何也?”裕曰:“兵已過險,士有必死之士,餘糧棲畝,人無匱乏之憂,虜入吾掌中矣。”
  進與蒸兵戰於臨朐,燕衆大敗,斬段暉等十餘人,超遁還廣固。
  廣固,今在山東青州府城北。裕乘勝逐北至廣固,剋其大城。
  超收衆入保小城,裕築長圍守之。北方之民,執兵負糧歸裕者,日以千計。南燕內城久不下,裕悉衆攻之。南燕尚書悅壽開門納晉師,超突圍出走,追獲之,送超詣建康,斬之。初,盧循之姊夫徐道復嚮劉裕北伐,勸循乘虛襲建康,循從之。朝廷急徵劉裕,裕方議留鎮下邳,經營司雍。會詔書,引兵還,以船載輜重,自帥精銳步卒歸。至山陽,聞何無忌敗死,慮京邑失守,捲甲兼行,將濟江,風急,衆鹹難之。裕曰:“若天命助國,風當自息,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舟移而風止。及至建康,毅與盧循戰於桑落州,毅兵大敗。盧循至淮口,中外戒嚴。裕謂將佐曰:“賊若於新亭直進,其鋒不可當,宜且避之。若回泊西岸,此成擒耳。”循回泊西岸,裕率衆齊力擊循,循大敗走,趨豫章,收散卒徑還番禺,奔交州。刺史杜慧度羽斬之,送首建康。劉裕帥師襲荊州,殺都督劉毅,又殺豫州刺史諸葛長民。又擊並州司馬休之,休之奔後秦。太尉裕戒嚴,將伐後秦。後秦起沒見二十四回。劉穆之為左右僕射,總攝內外。穆之决斷如流,賓客滿座,求訴百端,目覽詞訟,手答書箋,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悉皆瞻舉。裕發建康,遣王鎮惡、檀濟、瀋田子等,數路並進。王鎮惡、檀道濟所嚮皆捷,進逼洛陽,剋之。裕至潼關,秦主泓使姚丕守渭橋,王鎮惡大破之於渭,泓兵不戰而潰,單馬還宮,將妻子群臣詣王鎮惡軍門降。王惡撫慰,號令嚴明,百姓安堵。太尉裕入長安,送姚泓詣建康斬之。裕留於長安,經略西北,而諸將士皆久役思歸。會劉穆之卒,裕以根本無托,遂决意東還。乃以次子桂陽公義真都督雍、梁、秦三州諸軍事。義真時年十二,以王鎮惡為司馬。是役也,鎮惡之功為多。田子等忌之,屢言鎮惡傢在關中,不可保信。裕曰:“古語雲:猛獸不如孤群。卿等十餘人,何懼鎮惡?”
  裕發長安,自洛入河,開汴渠而歸。夏主赫連勃勃聞之大喜。使其子赫連王貴帥騎二萬嚮長安,勃勃自將大軍為後繼。
  瀋田子將兵拒之,畏其衆盛,不敢進。王鎮惡聞之,曰:“公以十歲兒付吾,當共竭力。而擁兵不進,賊何由得敗乎?”遂與田子俱出。田子與鎮惡素有相圖之志,至是益忿懼。勃勃獨懼鎮惡一人,聞二人不協,使人大播謠言,言鎮惡欲盡殺南人,據關中反。田子遂請鎮惡至營中計事,矯稱太尉劉裕之令斬之。
  義真與王修被甲登門,以察其變。修執田子,數以專戮而斬之。
  勃勃進據鹹陽,長安樵彩路絶。裕聞之,召義真東歸,以朱齡石代鎮長安。赫連王貴帥衆三萬追義真,力戰數日。晉兵大敗,義真僅得免歸。勃勃剋長安,朱齡石欲奔還,至潼關,夏兵追執送長安,勃勃殺之。宋公劉裕以讖文雲:昌明之後,尚有二帝。及使中書侍郎王韶之與帝左右密謀弒帝,而立文德。文德常在帝左右,韶之不得間。會文德有疾出居於外,韶之以散衣縊帝於東堂,安帝在位二十二年而被殺。
  裕因稱遺詔,奉帝母弟琅琊王文德即位,是為恭帝。宋公裕進爵為王,移鎮壽陽。宋王裕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群臣宴飲,從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倡義興復,功成業着,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物忌盛滿,非可久居,今欲送還爵位,歸老京師。”群臣莫喻其意。日晚座散,中書令傅亮乃悟,叩扉請見曰:“臣暫宜還都。”裕解其意,無復他言。
  亮出,見長星竟天,拊髀嘆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
  亮走至建康,徵劉裕入輔。裕留子義康鎮壽陽,以參軍劉湛為長史,决府事。裕至建康,亮具草詔,使帝書之。帝欣然操筆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年。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詔,遜於琅琊第,在位二年。
  裕立壇南郊即位,大赦改元,國號宋,封恭帝為零陵王,居於故秣陵縣,以兵守之。裕以毒酒,使郎中令張偉鴆之,偉自飲而卒。裕令褚淡之伺王隙,令兵逾垣而入,以被掩而弒之。
  裕率百官,臨於朝堂者三日。東晉亡,起元帝丁醜,終恭帝庚申,凡十一主,共一百四年。二晉通共一百五十六年。劉裕篡位,是為宋高祖武帝。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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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盤古王一出世初分天地第二回 至三皇傳多氏漸剖乾坤
第三回 五帝起亶聰明創製立法第四回 堯讓舜舜讓禹總為斯民
第五回 夏後氏四百年一十七世第六回 殷湯氏三十世六百餘春
第七回 成周氏至平王遷都洛邑第八回 齊桓公晉重耳五霸稱尊
第九回 簡王後至靈王時生孔子第十回 李老子釋迦氏說法談經
第十一回 周社稷八百年三十七世第十二回 九州島中諸列國並入強秦
第十三回 秦無道四十年止傳二世第十四回 六國人並楚漢起義爭衡
第十五回 漢高祖定江山一十二帝第十六回 二百年遭王莽篡國鴆君
第十七回 漢光武復中興一十三帝第十八回 二百年曹操起漢室三分
第十九回 三國志亂紛紛五十餘載第二十回 漢歸曹吳入晉取次銷沉
第二十一回 司馬晉五十年五鬍大亂第二十二回 走江東承舊統百歲雲奔
第二十三回 宋齊梁傳陳國俱都江左第二十四回 索頭魏分齊周北地稱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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