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桌山
听到山岭以桌子名之,确实感到有点奇怪。但亲眼看到之后,不但不感到奇怪,反而觉得委实贴切,委实传神。
“桌山”是意译,音译叫“特布尔山”。此山位于南非西南部,名城开普敦的南边。山不算高,只有1086米,看上去灰突突的,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是,一看到山顶,它的奇特之处就全部显现出来了。一般的山顶,或说峰巅,莫不是屹然耸立,直插苍穹,显露出一派巍峨险奇的风光。而此山自东向西绵延,长不足7公里,而作为主峰的山顶却有3公里长。山顶没有峰峦叠嶂,而是像墙头一样平直,刀削一样整齐。我知道,我国河南省有个城市叫平顶山,但不知道那里是否真有个平顶之山。而南非这个桌山,却是实实在在的平顶之山。据记载,15世纪末,随着绕过好望角通往印度航路的发现,大批葡萄牙人来到这座山的脚下。其中,著明航海家安东尼奥?德?萨尔达尼亚见此山“状貌奇特”,就于1503年攀上山顶。他发山顶无峰无巅,开阔而平坦,“平坦得犹如一张特大的桌面”,遂以“桌山”名之。从此,桌山的名字就流传下来。
我们沿着绿树掩映的山谷公路来到山麓。这里设有一条缆车索道。索道始建于1929年,原来是专供白人探奇揽胜而用。现在,它向所有的人开放。坐上缆车,六分钟即达山顶。身临其境,环顾四周,确实令人无比惊诧。整个山顶像个特大台面,平平整整,除几方供观赏的巨石横斜之外,没有什么峭岩断道,乱石杂陈。虽然时值初冬6月,地面上依然青草丛生,一些不知名的树木郁郁葱葱,焕发着勃勃生机。其中有一种以“白银”命名的树木,叶子毛茸茸的,闪光透亮,据说是世界上硕果仅存的稀有树种。陪同我们游览的朋友说,桌山原本像其他山岭一样也是崎岖颠连。但是,此山的山体是由一层层几近水平状的沙岩构成。来自大西洋的强风终年刮个不断。山顶雨水四季丰沛,降雨量可达1525毫米。在风雨的交互侵袭之下,年深日久,山顶表层的沙岩一道道剥蚀,逐渐形成目前这种整齐平坦的板状山体。
朋友讲到这里,恰值太阳冲破云层,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他说,山顶经常是云遮雾罩,今天是天赐良机,正好可以环绕山崖放眼远眺。常言道,山近观是乱石一堆,远看则是风光无限。我今天算是信矣。北边山脚下,那一片巍然林立的白色高楼,就是开普敦城。越过开普敦,则是浩淼无垠的大西洋。大西洋岸边有一个海湾,因桌山而得名桌湾。桌山南边,是狭长的开普半岛,像蟒蛇一样蜿蜒南去。桌山东边,近处是辽阔的开普高原,远方则是黑黝黝的霍屯督-荷兰山脉。桌山西边,著名的十二圣徒峰隐约可见。那实际上是个海拔约1000米的峰群。十二个高低不等的山峰拱卫着桌山,就像《圣经》上所说的十二个圣徒同耶稣坐在一起,共进“最后的晚餐”。此喻维妙维肖,虽然不知始作俑者是何人,但肯定是熟悉《圣经》中那个著名故事的基督教徒。
朋友让我们把目光收回一些,再看近在山前的景物。山坡上,好像刀刻一样布满一道道白线。那是人们披荆斩棘,用脚踩出来的攀山小道。整个山麓上有三百五十多条这样的羊肠小径,条条都可直通山顶。桌山主峰两侧尚有两条余脉。其中,东北方的余脉叫魔鬼峰。此峰高1004米,原叫风山,因为这里的风刮起来特别刚烈。早年荷兰人在这里开采锡矿,后来又有英国人在这里构筑要塞,他们都觉得这里的气候“恶劣难忍”,遂以“魔鬼”名之。西北方的余脉俨然像一只头朝南、尾向北而卧的狮子。这个狮子山的主峰叫狮头山,高669米,离我们所在的桌山主峰大约10公里,其轮廓清晰可见。它那兀然挺立、高高扬起的情状,确实像一个昂首怒吼的雄狮的头颅。狮头山由南往北逐渐倾斜,就像狮子的躯体。而到最后,躯体又稍稍翘起,形成一个高约350米的山包,就像狮子的尾巴,称为狮尾山。狮尾山离桌湾不到5公里。来自欧洲的海员,在150公里之外的海上就能看到这个狮子屁股。而一看到它,他们就知道桌湾在即,可以进去稍加歇息,然后再绕过好望角。据说,从荷兰殖民时代起形成一个习俗,即每天中午12点,在狮尾山上鸣放信号炮,向过往的船只报时。因此,狮尾山实际上成为一个航海的信号台,故又叫信号山。早在16世纪,一些葡萄牙的海员就曾爬上狮头山和狮尾山,并在那里镌刻巨大的十字架,既表示他们曾到此一游,也表示他们对这些峰峦的崇敬。经过几百年风雨的侵蚀,据说这些十字架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
其实,整个桌山就是一座航标。因为在非洲大陆南端的近海地带,桌山是唯一的一座高山。到达此山脚下,来往于东西方的船只就等于完成一半的航程。而桌山那平坦的山顶,曾被不少欧洲航海家描绘为“旅途上难得一见的餐桌”,总是“慷慨地将自己的热诚奉献给远方的来客”。他们之所以这样动情地称颂桌山,主要是因为桌山下的桌湾和开普敦,几百年来一直是往还于欧亚之间的船只的休憩站。17世纪中期,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号称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公司,拥有六千多条船只和四万八千名海员,日夜奔波于东西方之间,有哪一艘船只、哪一个海员不曾在这里歇脚。1652年,荷兰人在这里建立了南非境内的第一个殖民点,专为途径这里的船只提供淡水、蔬菜和船舶检修服务。这个殖民点后来就发展成为今日的开普敦。开普敦因此被南非人称为“母亲之城”,因为整个南非现代史就是从这里起笔书写的。开普敦北边的桌湾,长约5公里,宽约10公里,是一个天然的深水良港。港内水域宽广,风平浪静,避风条件优越。桌湾因此享有“航海者之家”的美誉。
朋友讲到这里,一股强劲的凉风不知从哪儿突然呼呼吹来。而与风俱来的,则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时,太阳早已隐去它那明丽的身影,整个天空灰蒙蒙的,只有乱云飞渡,细雨飘零,其他任什么都看不见了。那细密的雨丝洒在脸上,令人精神为之一爽;那团团白云擦肩而过,使人顿生飘飘欲仙之感。此时,我好似才真正体验到苏轼所说的“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妙处。朋友说,山上修建有五个水库,专门贮存冬天由西北风带来的雨水。本来,他是想一一指给我们看的。但是,现在却办不到了。望着越来越浓重的云团,他只好换个话题说,现在刮来的是东南风。而每当东南风起,来自陆地上的暖气流恰好同来自海面上的冷气流在山顶相会,迅速形成很厚很厚的雪白的云层,如同烟缭雾绕,将整个桌山顶端笼罩起来。当地人把这种奇妙的白云称为“洁白的桌布”,把这种独特的山景称为“白纱笼桌面”。此中的诗情画意,细细琢磨,令人不禁产生朦胧欲醉的感觉。
我们是披着这奇妙的白云桌布走下山来的。越往下走,好像天色越加昏暗。待我们抵达山脚时,雨是停了,天却幽暗得像一口倒扣的黑锅。回头再看桌山,山体已全然不见。坐在返回开普敦的汽车里,我眯眼回想适才攀山的经历,所见所闻好似都历历可辨。桌山不见了吗?我突然发现:不,桌山仍在,桌山永远留驻在我的心里。
(2002年3月12日)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