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 》 瓜果梨桃也關情：果子市   》 山楂：造物弄人(1)      半夏 Ban Xia

　　兩衹黃狗
　　兩衹黃狗
　　跑得慢
　　跑得慢
　　一條要過河去
　　一條縮了回去
　　真奇怪
　　真奇怪
　　上述打油學習版，格式明顯剿襲民間流行小調，但講解的，則並非斷頭截尾的猛獸寓言，而是廣大祖國花朵每天都歷歷在目的生活習性，簡而言之，也即鼻涕之於出發的鼻孔及準備跨越之唇吻的動態關係演示。
　　鼻涕的工具書表述，是鼻腔黏膜所分泌的液體。從中不難發現，它屬於基本廢棄型的人性體液。如果用它來比況人以外的物質，其感情色彩的偏執，是不言而喻的，譬如一路涎水的蛞蝓之叫做鼻涕蟲。
　　雖然人類總是標榜自己是動物的朋友，但相比之下，似乎人對待植物，往往更多地賦予了超越親朋膩友之動物的熱切，譬如豬狗不如簡直畜生雲雲，基本等同於人類之於大便等骯髒排泄分泌物的厭棄態度，而植物品種進入人類視野，似乎一嚮界面友好，梧桐青鬆常春藤蒲公英自不必說，連缺乏姿色的小草，都是他們自誇時做下的謙虛，兩下裏的褒貶之情，簡直壁壘分明——大約衹有略具殺傷力的毒草，纔是不多見的幾個變數。
　　這樣的格局，仔細揣摩，或許肇因於衆所周知的人和動物之進化親緣。禍端總是起於蕭墻，堡壘一般從內部攻破。歷史的經驗，一嚮值得註意。而植物的另類形態，也在不經意間，遮蔽了某些原本昭彰的負面觸點。譬如嬌豔的花朵，本來是引誘色情的性器官，張張揚揚門戶大開的全裸在那裏，此種放棄羞恥的行徑，自從被蛇先知拐騙吃掉智慧蘋果之後，人們早已將其歸入不文明範疇，不料想卻被數不清楚的詩人朗朗贊美，並且流傳千年，淑男淑女們照樣讀了，還頓時成了有文化的表現，即便在講究傳統的古老國傢，更是尤其如此。
　　哦，終於有顛覆格局的前衛案例冒頭打破堅冰。本文劈頭詠嘆的主體，也就是清黃混雜的鼻腔分泌物，居然搖身晉階，將一貫口碑堅挺的水果招降納叛收入囊中，並且使用的文本，還是極盡畢肖形容之能事的鼻涕團。
　　遭遇如此慘烈境況的本主，其實原本容貌秀麗體態驕人，紅撲撲臉蛋上點綴幾許蠶砂，肉敦敦胴體內豐滿肥腴，如你所知，這可人疼愛的小親親，正是山楂。
　　追究本案例之所以將紅暈嬌羞的山楂打入鼻涕團隊的水牢，並非在於本楂有什麽萬劫不復的前世業障，而僅僅因為它的口感酸楚。大凡酸楚，自不免有鼻腔分泌水伴隨眼內腺體分泌水作為物象呼應，書面語言叫做涕泗滂沱。儘管本楂締造的酸楚，原和辛苦難受之類的人生遭際沒什麽因果關涉，但作為鼻腔分泌水，不論誘因究竟，結果是沒有什麽差異的，所以祖宗們從酸溜溜出發，致使良傢女淪落為垃圾一樣的廢棄物，似乎並非原則失誤，甚至是生活所迫而已。
　　這一點真的不可以埋怨祖宗。在前科技時代，祖宗們身體四周充斥着躲藏不開的宇宙洪荒，腦子裏種植的全都是些非科技的自然細胞，所以當他們施展語文運動表白身邊的各色戰友時，動用的素材，衹好是這些未經改造的粗糙生坯，遠沒有文明摔打之後的麯緻修辭。即以本案而言，除了眵目糊耳屎頭皮屑一路的鼻涕團，另有鼠楂猴楂赤爪子等等給聽覺視覺係統頗頗帶來不快的諸種名號。
　　其實說白了，依舊怨不得祖宗。因為鼻涕團除了給人帶來酸楚外，也一樣給老鼠猴頭贏得味覺快感，從而成為這些畜生們經典食單上的首選。祖宗們親近自然，並不肯將畜生們打入另册，於是就有了感同身受的歸納。至於大有妖魔傾嚮的赤爪子，經考證乃赤棗子的誤讀，爪棗音近，而本楂的外觀又酷似紅棗，所以纔有如此生動的譬況。
　　檢討起來，上述貌似惡毒的種種貶損，其實的確不是祖宗們的偏執，而僅僅是心地善良的他們信手拈來的傳神寫照，假如其中還有什麽暗藏機心的話，也衹好是造物弄人，祖宗們不過被操縱而已。
　　相對其他水靈果子大多寫進錦心綉口的文章，山楂似乎略略寂寞，僅有的隻言片語，也更多的依托於白花開滿枝頭的果樹，至多是孤獨青年坐在樹下發呆，直把本果幻化為女人哺育人類的精緻乳房。哦，如果真的妙譬，倒是尚未經人類荼毒的該部位更加寫實。
　　之所以不大入詩人騷客的眼界，想必本果更是純粹的果子。本果的食用價值，在酸溜溜愉悅人類以及鼠輩猴群的味覺之外，倒沒有朝三暮四暮四朝三的橡果掌故，卻另有消滯化積健胃補脾的紮實功效。
　　話說大宋紹熙年間，皇上的寵妃面黃肌瘦，不思飲食。太醫們絞殺腦汁，君臣佐使的調遣許多富貴藥，將妃子當作試驗田一樣下力施肥，無奈虛不受補，那妃子不但沒有茁壯，反倒越發憔悴許多。光宗皇帝愛妃心切，不顧國傢體面，張榜求賢。有遊方郎中揭榜進宮，垂簾號脈之後，拽出半口袋鼻涕團，囑咐冰糖煎熬，飯前服用，果然半月痊愈。據說這便是糖葫蘆的起源了。
　　這一段仿佛西遊體章回的稗官野史，聽起來令人狐疑，鑒於衹有光宗皇帝壯年白頭，依稀和鼠楂猴楂之樹有些絲縷連帶，因此，推究起來，該編排還是匹夫匹婦街談巷議最熱門的宮中話題作祟。皇上有足以傷身的女人，推脫不開的水陸宴席，消受不盡的榮華富貴，怎不教廣大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勞苦大衆甘心FANS，捧為偶像。於是，紮在草把子上沿街叫賣的冰糖葫蘆，出身一定落實在皇上跟前，安排下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天仙美人做白老鼠，度身試法，依樣葫蘆，纔讓人心裏熨貼，纔足以誠服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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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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