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看不完,怎么办?
书是看不完的。该看而未看的书,实在太多。这些书若仅属图书馆、出版社或书店目录中的细目,那只是抽象的现实,不会迫到眼前来。 要是这些书形体俱全,结结实实地在你的书架上雄踞一方,那感觉就不一样了。这些该读而未读的书,看起来就像一双双讨债的眼睛。当你每天回家一进书房时,就有债主临门的恐惧感。看来把该看而未看的书视做欠债未偿的心理相当普遍,只是应对的方法各有不同。对于该看而未看的问题,最方便的借口自然是没时间。可是人的一生,总有一些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到你真的可以腾出时间来看书了(譬如说退休后吧),你会不会迫不及待地从书架上取下那尘封多年、一直对你横眉冷眼的《尤利西斯》(Ulysses)来翻看?郑树森教授年初寄给我乔纳森·亚德雷(Jonathan Yardley)的一文,题目别致,为There Are Many Great Books,But(Shhh!)Few Read Them,说的是皇皇巨著多如星斗,读者寥寥无几的实例。书看不完,怎么办?第一辑写作这回事 亚德雷的伯祖(great?uncle)约翰·伍尔西(John Woolsey),是美国联邦法官,1933年力排众议,以文学观点衡量《尤利西斯》的价值,宣判此书的内容并非“诲淫诲盗”,而为美国文学史写下了可圈可点的一页。 作为这位勇于维护宪法、保障作家言论自由的大法官的后人,亚德雷得意极了。可是,以祖先骄人事迹为荣是一回事,乔伊斯的这本著作是否能让人念得下去,又是另一回事。在这一方面,亚德雷觉得“愧对先人”,因为,引他自己的话说:“这本讨厌的书我就是啃不下去(I simply can not read the damned book)。” 这种“失落”的感觉,一定不好受,难怪他后来在互联网上看到同行大卫·史密斯(David Smith)写的一篇报道,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史密斯以“小说越难啃名气越大”这个假定,向英国时下很多当红的作家提问,哪些小说令他们“想到就怕”,哪些虽然“害怕”,但终于还是发狠啃完,并为此他们觉得“高人一等”。答案出奇得老实,赤裸裸得可谓坦诚相见。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n) 和威廉·博伊德(William Boyd) 两人都没有看过《战争与和平》。“在你的生命中,”威廉·博伊德说,“有些书是瞪着眼看你一辈子的。就我而言,《战争与和平》是其中之一。”19世纪的一些经典小说,卷帙浩繁,不易终卷。看不完,怎么办?维尔顿(Fay Weldon)说得干脆:“跳着看就是。”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的话比较人情练达:“我认为看书没有理由受苦受难。一部读来吃力的作品,如果看着过瘾,那就罢了。可千万别为了尽本分而勉强看下去。”亚德雷在中学时初识《芬尼根的守灵夜》(Finegans Wake),这是乔伊斯的另一本小说。他记得书被寄到家时,曾捧之诵之经日,还是不知所云。这不该与“年少无知”有关,因为据资深作家布拉德利(Malcolm Bradbury)的招供,此书他看了多次,还是I don?t feel I?ve made much sense of it,还是“不得要领”。既然读来吃力,又不过瘾,亚德雷最后就死了心。你退休后整理书架,面对那些讨债的眼睛,不妨拿出朱利安·巴恩斯的标准作定夺,看不下去的就送人或捐赠给图书馆好了。做人已够苦,何必还被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