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讨论,有两个问题,在很多人看来是最不容讨论,一是"改革即正确",二是"外国即先进"。其实,这两个问题才最值得讨论。我认为,中国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外国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这是应该说说清楚,也可以说说清楚的(上海人喜欢这么说)。
我先说第一个问题,即高校要不要改革,我说要改。
但问题是谁改,改谁,改什么,怎么改,事情要讲个明白,不能糊里糊涂地改。比如杀贫济富,头疼医脚,这么个改法,我就不太赞同。改和改,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不能光把"改革"二字塞给我,就叫我五体投地,忠心拥护。过去,服务态度差的那阵儿,我去商店买奶粉,我说,同志,请你把这样那样拿给我,让我比较一下。
他说,嘿,你买不买,不买走人,奶粉是吃的不是看的。这种一上来就让你别无选择的态度就不太好。过去,我们的说话习惯,是开口先讲,我代表什么什么,前提多大多大。我代表党中央,代表几千万党员,代表多少亿人民。你一上来先得掂量一下,哦,他可是上有领导,下有群众,代表现在,代表未来,该代表的他都代表了,当然只能喊"就是好","就是好",所有人都会这么说。现在轮到改革,也是这么一件事。有些人说的改革,那只是个前提,内容怎么样,你就别管了。
现在,学校里的事情,真可以说是问题山积,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多少年前,我在咱们的《生活》杂志上就说过,学校里有很多弊政。弊政这么多,当然要改革。
问题是应该从哪儿改起。是不是脑科手术太复杂,就给脚丫子动手术。反正脚丫子剁了也不要命。改革的困境是,它的对象是计划体制,它的主体也是计划体制,导火索改炸药包,风险太大。
比如职称晋升,最初是论资排辈,发猪肉票,这是计划体制;然后是托孤寄后,破格提拔,也是计划体制;最后轮到一帮底层教员,他们中的很多人,老的老的光没沾上,小的小的宠没轮到,眼看就排到跟前儿了,你突然宣布,计划体制是万恶之源,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机会瓜分完毕,请你给我走人。要裁专裁下蛋的鸡。
这是什么道理。你把计划体制风光占尽,然后又说在这个前提下,咱们改玩竞争机制。但就算是竞争,你也得让人家真的自由竞争。就算庄家不进竞争机制,在同一个赌场中,总不应该有不同的规则。
老的小的,海龟土鳖,总该放在一杆秤上称,怎么就该让土鳖给海龟腾地方呢?再比如,现在的评岗,一切都是跟课题制挂钩,所谓引进竞争机制,其实是在一种预先设定,极不合理的结构之下(评价机制的头一条,不见字面的头一条,其实是有没有"大树",内涵可深了去)。
前提摆在那里,人为刀爼,我为鱼肉,砸碎铁饭碗,是砸碎你的铁饭碗。他们自己是什么也不改,改也是改那把刀,改那个案子。现在讲改革,都说要提积极建议,这样的建议,我有一条,就是咱们不要放着眼前说天边,扯到多少多少年以后,像谁像谁一样。
首先,现在当学校领导的,参加管理层的,应当一心一意把管理工作做好(我不赞同让一流的教学科研人材搞管理),不应脚踩两只船,既当官,又当教授,而且是直截了当的当,天降博导和一级二级教授于斯人。他们的分流,不但有利管理,也有利教学与科研,还可淡化部门利益(这也是积弊之一)。
这是首先就该理顺的关系。即使理不顺,改不动。我也不主张像骑摩托车飞跃黄河那样(咬紧牙关,一踩油门就过去了,但也很可能掉在河里面),还是不妨从长计议缓图之。
比如,照我看,上面少管一点学校,学校少管一点系里,系里少管一点个人,退而求其次,松绑总比捆着强。真正的学者,死心塌地作学问的人,越没人管,才越出成绩(不拿国家的钱,照样干活行不行)。
现在的改革家,每以商鞅自许,以见其悲壮。但我只知道,商鞅的改革,吴起的改革,首先都是拿贵族开刀,"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谭嗣同的绝命辞,"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的话很悲壮,那也是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之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有之,请自嗣同始"。"改革就会有牺牲","牺牲"之义,本来是这个意思。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改革的关键在哪里,情况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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