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美國詩人五十傢   》 約翰·剋勞·蘭塞姆 john Crowe Ransom (1888——1974)      彼得·瓊斯 Peter Jones

  然後位坐在一莊山崗上,低着頭
  仿佛置身於一個謎之下……
  ——《訃告》
  
  蘭塞姆的詩絶大部分寫於1922年到1926年之間。他企圖在詩中澄清某些令人睏擾的、尚未得到解决的矛盾,以及現實與理想之間的某些差距。他寫得頗有影響的批評文章都是作為一個詩人的經驗之談。他所從事的主要批評性工作以《不打雷的上帝》(1930)開始,跨越了從1939年到1959年退休他編輯<肯庸評論》的整個時期。他的第一部著作《新批評》(1941)一直是他最引起訾議的書。相對來說,他詩歌創作活動的年歲較短。他願意保存下來的詩衹有《詩遜(1955)中的四十四首,而詩集《關於上帝的詩》(1919)中的作品卻統統被他刪除了。
  
  蘭塞姆1888年生於田納西州的普拉斯基市,其父是衛理公會的牧師。蘭塞姆十五歲進入田納西州納什維勒的範德比爾特大學,研修古典文學和哲學。1910年至1913年,他獲得了到牛津大學學習的羅茲奬學金。在英國期間,他漸漸對現代詩歌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並加入了由另一位美國學生剋利斯托弗·莫利發起組織的討論小組。牛津大學進一步堅定了他的南方傳統主義思想。他成了“風度上的貴族,宗教上的儀式主義者,藝術上的傳統派”。
  
  現代詩並沒有鼓起他進行試驗的熱情。但現代詩歌的具體性使他感到激動。這能夠矯正他在哲學研究中的抽象性。範德比爾特大學的一個教職吸引了他。經過申請,他獲得了這個職位。除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在國外擔任過一段時間的炮兵軍官之外,從1914年到1937年他一直在範德比爾特大學任教。
  
  這期間正是那個“南方復興”時期。當時南方蟈起了一批重要的作傢,其中有蘭塞姆、威廉·福剋納)〔瑟琳·安娜·波特、艾倫·泰特、托馬斯·沃爾夫,還有羅伯特·潘·沃倫。這些作傢都以不同的形式表現南方的特點和傳統,以及一種戰鬥的個人主義。在蘭塞姆的作品中,文學個性采取了以無情的憤怒來反對抽象化的形式,使用的是一種充滿了古語的雕琢風格,並以冷僻的語匯和堅定的傳統形式主義為特徵。他早年在範德比爾特大學發表的第一本詩集《關於上帝的詩》中,詞語的晦澀和語調上的不明確使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後來所具有的那種個人特徵。
  
  範德比爾特大學的年輕詩人們組成了一個討論小組,於1922年創辦了《流亡者》詩歌雜志。蘭塞姆特有的風格就是在這種背景下日益成熟的。艾倫·泰特和羅伯特·潘·沃倫也加入了這個小組,這就是後來為人們所知的“流亡者集團”。1925年《流亡者》停刊了,這個刊物共出版了十九期,蘭塞姆最好的詩作都刊登在這些期刊上。這些詩同一組十四行詩一道以《寒冷與發燒》(1924)和《被縛的紳士》(1927)發表。在這之後另外衹有四首詩發表。他的註意力開始轉嚮了文學批評。1945年他從由四十二首詩組成的一本詩選中刪掉了他的十四行詩組詩。1955年出版的詩選中另外衹增加了兩首詩。
  
  蘭塞姆的第一部批評著作衹寫了九個星期,書名的全稱是《不打雷的上帝:對正統不正統的維護》。他在書中抨擊了宗教中將會毀掉宗教儀式的那些隨意做法,因為宗教儀式為漂浮不定的人生提供了一種安定感。他竭力維護儀式、神話、行為規範,一句話,種種形式。他想找到一種能夠充分起到這種儀式作用的詩歌,以在這個經驗中創造一個安定點。同時在人生的經驗中,找到相似的東西。科學無法做這件事,因為它否認詩歌的這種雙重作用,那種在一個經驗中包含對比、對立、矛盾而不懷疑陳述的可靠性的能力。科學探索的是我們的自然環境,而詩歌的作用是决定自己的關聯域,(Context)在這個關聯域中每首詩都自成一體。
  
  蘭塞姆所指的“神話”在農業文化中保存得最好,因為工業社會奪走了人類的神話。神話與儀式一樣都是穩定的形式。他把這個論點在論文集《我將表明立唱—南方與農業傳統》中做了進一步發揮。這個論文集收入了十二位南方作傢的論文。有些詩,特別是《古老的收割者》滿懷戀眷地吼頑了戰前的南方農業經濟。
  
  1938年,蘭塞姆的另一本批評著作,《世界的軀體》繼《新批評》之後問世了。這兩本書是他批評理論的核心,關心的基本問題是本體論和詩歌,即一首詩存在的實在性。在一篇題為《詩:本體論筆記》的文章中,他把“物化詩”與“精神詩”加以區別。“物化詩”就是真實形象的具體性質,它由形式技巧維持但卻被抽象性破壞了。“精神詩”的特點是使用寓言、推理、思想和說教。他強調亭子平詩歌的價值,因為玄學派詩歌通過延伸了的暗喻來産生一種魅力。
  
  他創立的“新批評”理論把詩當做一個客觀物體,共存在超出了它的歷史聯繫或任何其它的聯繫。這種談詩的方法衹註意研究詩本身,包括對本文的仔細研究,以區別詩的結構和肌質。結構是論點和形式語法,肌質是形象、詞彙和語言。蘭塞姆很強調具體表現的價值,不相信抽象觀念。他在批評實踐中取消了由於評價詩而産生的主觀反應,不接受說教或政治性的評論。一件完成的藝術品本身就有其完整性。批評傢的任務從根本上來說是描述性的。
  
  這種批評方法具體體現在蘭塞姆主編的《肯庸評論》中。1937年他離開範德比爾特大學到俄亥俄州甘比爾的肯庸學院任教,並於1939年創辦了這個刊物。他聚集了一批支持“新批評”的著名評論傢,如:泰特、R.P.布萊剋默、肯尼斯·柏剋、威廉·燕卜遜等人。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很重要很有創見的雜志。
  
  這種把詩客觀化,為了批評之便取消了主觀成份的舉動正是蘭塞姆自己寫詩的特色。他的許多詩都可以用來說明他的批評理論。這些詩企圖在自相矛盾的兩個極端中建立平衡:耶穌與反耶穌,年輕與衰老等等。這些詩中那些含蓄的沉着使詩人從我們眼前消失了。他的聲音在講詩,但他未把個性強加於詩。詩做為完整、自足和定形的東西存在。
  
  多愁善感是一種主觀的反應,因此,蘭塞姆輕輕地對它加以嘲弄。比如:在《珍妮特醒來》中,一個小姑娘醒來後,親吻了傢人,這是個描寫感情的好題材:
  她吻了母親一下。
  對父親衹輕輕地一吻
  否則他會吻遍他光彩照人的寶貝的每縷發捲,
  她壓根兒不去吻她的兄弟。
  
  然後她去叫醒她的雞查剋。“然而天哪,她的查剋死了”。對珍妮來說,這個悲劇非同小可:
  珍妮特喘着氣,急劇地抽泣
  哀求我們:“把她從夢中喚醒吧”!
  她拒絶相信那健忘的死亡國度
  是多麽地深不可測。
  
  這衹雛雞是被蜜蜂蜇死的。詩裏面含有一種諷刺性的暗示,發展着天真與世故,單純的歡樂與悲傷的矛盾。雛雞被轉送到一個人間的兒女不可知的遙遠地方。那劊子手昆蟲是一隻“變了形的蜜蜂”。
  
  蘭塞姆根本的玄妙存在於所謂的“變形”中。變形就是變化、轉換。有情的歡欣變成了無情的悲哀。雛雞和孩子變了形。這個詞是個怪詞,它是全詩的交點。
  
  喜歡使用怪詞是蘭塞姆寫詩時常有的一個特點。在《夜鶯》中他寫道:“我曾一次與牛津的同學徹夜未眠”,又接着說:
  在謝爾河,修道院的四合院中
  早熟地叩那半掩的古式門,
  愚昧地摸着祭司長的衣折,
  對我的不一致己感厭倦。
  
  若不是由於諷刺性的語調,這種古語的色彩已經差不多把主題提高到了神話的高度。祭司長原是對神聖的神話進行分析的正式解說人,年輕人的冒失貶低了這件事情。
  
  這首詩一開始用了一個理想與現實的典型矛盾:稱呼夜鶯用的是各種不同的別名,它美妙的歌喉“用古典的調子朗誦”,詩人接着說;“嗚呼,但我們的音調並不巧妙/不為我們而變化”。理想是為他人的:“汝等那浩渺之疆/屬於那更美麗、更年輕的人”。他的詩寫得如此細心,所以我們毫不懷疑地接受了他的古語“汝等那浩渺之疆”。這些詩正確而彬彬有禮的形式使它們很有餘味,令人難忘,具有他在一篇文章中所說的那種“非凡性”。他說:“科學預言是給一種令人註目的動嚮下結論,而非凡性則製造這種動嚮”,“神話是出自暗喻的奇想”。通過暗喻,這些詩在具體細節中發現它們所尋求的普遍性。既使是那衹平凡的狗“厭煩得不屑用它拙笨的舌頭訴說/用狂吠練習它憤怒的話語”在它嚇跑了一群牛,被鞭子趕進了狗窩之後,也擔負起了一個原型的角色。
  上帝把靜謐降臨給了心中
  純潔的靈魂,但在茴香滋長的
  箱子裏瞪着兩衹火炭一樣的紅眼睛。
  
  將這種無法解决的矛盾的悲哀表現得最好的也許是他的十四行詩《走廊亡歌》。一個老叟想獲得一個年輕姑娘。而這個年輕姑娘正浪漫地等待着一個年輕男子,看到這個老叟使她大吃一驚。老叟站在走廊外邊望着這個到不了手的姑娘,而姑娘站在走廊裏面,拒絶了他,等待着那個沒有消息的男子。景物的佈置顯得很正式,具有諷刺性的高雅:有爬藤、花架、還有玫瑰花,“我是位紳士,身着外罩/想使你明白……”“我是少女正美麗地等待/等真心的情人來……”老叟一半是對自己,一半是對她喃喃地說:
  “可是看架上的玫瑰呀,己垂斃
  聽那幽靈般吟唱着的月亮;
  我得馬上接走我可愛的姑娘……”
  
  少女嫌老叟的話“枯澀而微弱,宛若夢囈。”這首詩從形式上達到的效果是詩人自己完全不見了,衹剩下了詩中的聲音。兩個相對應的詩段和議論控製得很好,詩中的暗示一目瞭然,表現了蘭塞姆所說的那種“與科學論述中的一元性相對的多元性”。少女在等待情人——一個老叟也在等待。老叟渴望得到青春,少女也是如此。這個想象中的事件作為一個寓言而存在。
  
  批評傢們抱怨說這首詩缺乏感情色彩,但是蘭塞姆的本意便是不許我們輕易捲入。他不想玩弄我們最容易激發起的感情,不想使我們的註意力集中在主觀反應上。這首詩應該完全進入我們的潛意識:我們衹是觀看詩中的戲,但不進入角色演戲。《藍色姑娘》一詩中的姑娘們似乎是挂毯上的畫中人,與我們保持着距離:“旋起你們蘭色的衣裙,踏着草地/在你們神學院的高塔之下……”
  發邊輓起白色束帶,
  什麽可能發生的事兒也不想
  除了徜徉在草地上的青鳥
  和空中啁啾的聲音。
  
  天真在這裏又有點似是而非:“使用你們的美貌吧,藍色的姑娘,莫等韶華凋殘……”
  
  在《丟失的姑娘》中,一隻鳥“今天黃昏,敲打着我們的玻璃窗/請求進屋躲雨。”這首詩設想“丟失者”有一種神秘的品質:
  是否有人
  昨夜,或昨天,在黑暗的路徑
  傷害了一位美麗的姑娘?
  
  隨着理想的破滅與現實的明朗,恐懼在詩中占了突出地位。但理想總是在近旁盤旋,使現實更加感人,如在《八月的二人》中:
  沿着黑暗的漫長深淵,那人走在
  榆樹下,
  樹上鳥兒的談話
  傷心奇怪得難以言傳。
  
  蘭塞姆有辦法用他的神來之筆言傳這些話語,或者産生一種暗示它們的經驗。他的詩中總是有這種傷心的矛盾,為何兩個戀人要因害怕永不相聚然而他們是這樣,是這樣。

    汤潮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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