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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嶽
夏承燾 Xia Chengdao
生平簡介
方嶽(1199-1262)字巨山,號秋崖,歙州祁門(今屬安徽)人。紹定五年(1232)進士,調南康軍及滁州教授。嘉熙間,除淮東安撫司幹官。為製置使趙葵所重,進禮、兵部架閣,添差淮東製之司幹官。以忤史嵩之,罷居四年,淳祐五年(1245),除太學正兼景獻府教授。六年,遷宗學博士。明年,除秘書郎,遷宗正丞兼督視行府參議官,差知南康軍、邵武軍,又以忤賈似道,罷。寶祐間,程元鳳為相,起知袁州,除吏部尚書左郎官。復以忤丞相丁大全罷歸。景定三年卒,年六十四。《宋史翼》有傳。有《秋崖集》四十捲,《秋崖先生詞》四捲。方回《瀛奎律髓》捲二七稱其詩“不江西,不晚唐,自為一傢”。陳廷焯《雲韶集評》雲:“巨山詞與龜峰相伯仲。”況周頤《秋崖詞跋》雲:“疏渾中有名句,不墜宋人風格。應醉率意之作,亦較他傢為少。置之六十傢中,不在石林、後村下也。”
●瑞鶴仙·壽丘提刑
方嶽
一年寒盡也。
問秦沙、梅放未也。
幽尋者誰也。
有何郎佳約,歲雲除也。
南枝暖也。
正同雲、商量需也。
喜樂皇,一轉洪鈞,依舊春風中也。
香也。
騷情釀就,書味熏成,這些情也。
玉堂深也。
莫道年華歸也。
是循環、三百六旬六日,生意無窮已也。
但丁寧,留取微酸,調商鼎也。
方嶽詞作鑒賞
在全宋詞中,壽詞數是不少,但大多寫得平庸,方嶽這首《瑞鶴仙。壽丘提刑》力戒庸辭濫調,寫得與一般壽詞有所不同。
丘提刑,指丘崈,字宗卿,江陰人,據《宋史》本傳,曾任浙東提點刑獄,進煥章閣直學士。提刑與漢代的“綉衣直指”(或稱直指綉衣使者)的職責近似,故詞前小序稱“綉衣使者煥章公”。詞序除歌頌外,也說明他是如何構思來寫這首詞的,序說:歲十二月二十有九日,實維綉衣使者煥章公紱麟盛旦也,嶽敢拜手而言曰:月窮於紀,星回於天,蓋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於是焉極、而歲功成矣。惟天之運,循環無窮,一氣推移,不可限量,其殆極而無極歟?分歲而頌椒,守歲而爆竹,人知其為歲之極耳。
洪鈞轉而萬象春,瑤歷新而三陽泰,不知自吾極而始也。始而又極,極而又始,無功寧有窮已哉!天之生申於此時,意或然也。嶽既不能測識,而又舊為場屋土,不能歌詞,輒以時文體,按譜而腔之,以致其意。原來作者是抓住丘崈的生辰在一年將盡這個特點來做文章的。但序裏已經暢論,詞就不宜過多地重複,於是從這個特點出發,寫成一首意切韻逸的壽詞。
“一年寒盡也”。這個“寒”字含義深廣。丘崈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九,便是一年最後的一天,即除夕。歲盡年末,總覺得有些不堪。一經改為“寒盡”,給人的感受便大大不同,誰不喜歡獻歲發春昵?“問秦沙、梅放未也”這句很自然地聯繫到代表季節的花和被慶祝者所在地。
這首《瑞鶴仙》由尋梅聯繫到以揚州詠早梅著稱的何遜。說他們相約去探幽訪勝。此時歲暮天寒,早梅嚮暖的南枝初放。粗看這些話僅僅是對上文“梅放未也”的回答。作者是以烘托手法、平淡語言來表達頌揚之意。尋梅,從來就不是世俗之人的行為。是“誰”有這樣豪情逸興,在“上天同雲,雨雪雰雰”(《詩。小雅。信南山》)的天氣去尋梅呢?由此可以想見其人之高尚品格。衹說“南枝”,顯得北枝梅尚未開:“同雲”正在“商量”,自是欲雪未雪。以上的描述,都圍繞着“歲雲除也”,這是為歇拍數語蓄勢。然後筆鋒突然一轉,歡呼春神東君着意推進時序,又由春到人。
寫梅即是寫人,上片主要是稱道丘崈的品質。下片進一步表揚其學問和勳業。換頭以“香也”承上啓下。“一香吹動人間世。”大自然帶來了春天的氣息,帶來了梅花的芳香;也釀就了騷人的吟情,熏成了書捲的韻味。丘崈是孝宗隆興元年進士,“騷情”“書味”等語是頌其文採風流,緊接着便以“玉堂深也”一語轉入其從政生活。作者在此巧妙地衹以一“玉堂深”寫其人處於學士之位,值宿宮殿之中,則其地位之清貴自見。另外,詞還將頌辭改變為期望的口吻,設想丘崈此時亦有年華老大之感,然後大談其“始而又極,極而又始”,“循環無窮”,“極而無極”的道理。
立德、立功、立言,這是古來有志者的追求。據《宋史。丘崈傳》:“崈儀狀魁傑,機神英悟,嘗慷慨謂人曰:”生無以報國,死願為猛將以滅敵。‘其忠義性也。“可見丘崈是一個有抱負的人。詞人抓住了最能打動人心的理由,指出”三百六旬六日,生意無窮已也,“衷心期待他”留取微酸,調商鼎也“。這兩句恰切而有風趣。
全詞以氣氛烘染取勝。作者抓住了在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刻,選取了代表這一季節的梅花,作為全首結構的骨幹,然後將梅同被祝壽者的品格以及時光流逝和歲歲有新意統一起來抒寫。指出自然和人的同一。讓被祝壽者從情理上樂意接受這種祝願。北宋晏殊自稱“每吟詠富貴,不言金玉錦綉,而惟說其氣象。”方嶽這首詞,可以說也是承其旨意的。
●水調歌頭·平山堂用東坡韻
方嶽
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情空。
江南江北愁思,分付酒蠃紅。
蘆葉蓬舟千裏,菰菜蒓羹一夢,無語寄歸鴻。
眼渺河洛,遺恨夕陽中。
蘋洲外,山欲暝,眉峰。
人間俯仰陳跡,嘆息兩仙翁。
不見當時楊柳,衹是從前煙雨,磨滅幾英雄。
天地一孤嘯,匹馬又西風。
方嶽詞作鑒賞
這首詞意境豐滿。詞人通過對山色,身世的描寫,融抒情、議論為一體,含義深廣,具有一種淡淡的感傷色彩。揚州西北的平山堂,是歐陽修在這裏任知州時建造的。登堂遙眺,江南金、焦、北固諸山盡在眼前,視與堂平,故取名“平山”。一個世紀後,方嶽身處平山堂,俯仰江山,緬懷先賢,不禁詩思如潮,就以蘇東坡《黃州快哉亭》詞的韻腳,寫下了這首《水調歌頭》。
詞從寫景入手。“秋雨”二句,寫雨後平山堂遠望所見的景色。這時雨過天晴,長江對岸諸山愈加顯得青緑可愛。值得註意的是,這種表達相當出色,句法也很奇巧。它重點是寫“山色”之“碧”,而以“秋雨”和“晴空”作烘托,使之更加鮮明起來。雨水洗過的青山,去掉了表層的塵土,增加了滋潤的水分,當然更顯得青緑;而雨後放晴時,天空更兼秋高氣爽,陽光就會更加充足,照耀着雨後的群山,它的碧緑於是又加深了一層。這兩句通過倒裝,將雨後的山形象地勾畫了出來。
“江南江北愁思”兩句,意思是說平生行遍江南江北,積纍起來的許多愁思,都付之一醉,暫時忘卻吧。藉酒消愁本來是人之常情,尤以文人為甚。但作者哪裏來這麽多“愁思”,它的具體內容又是什麽呢?一是自傷飄泊無定,二是慨嘆中原未復。這就是有點有染的寫法,即先說明性質,然後再表現內容。
“蘆葉蓬舟千裏”三句,寫詞人長年飄泊在外,不能回鄉。“蘆葉”句展示“蓬舟”(蓋有蓬頂的小舟)在長滿蘆葉的岸邊行駛之狀。“千裏”極言行程之長,飄泊地域之廣阔。“菰菜蒓羹”用的是張翰的典故:相傳張翰在外作官時,見秋風起,想起了家乡的菰菜、蒓羹和鱸魚膾,就命駕而歸。“菰菜蒓羹”後面加上“一夢”兩字,就否定了此事的現實性。因而衹好“無語寄歸鴻”,默默無言地目送徵鴻南歸。方嶽是南宋後期著名的江湖派詩人之一,他少年飄蕩江湖,中年以後,雖中了進士而宦遊各地,還不免有“遊宦成羈旅”之感。思歸而不得,發為愁思,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醉眼渺河洛,遺恨夕陽中”一句,意思是醉酒後的詞人雙眼朦朧,河洛一帶渺不可及,而遺恨於夕陽之中,這不是其字面意思,實質上它抒發的是詞人為中原淪落,未能收復而遺恨。
下片又從眼前景物寫起。“蘋洲外”三句,寫遠山在黃昏中的姿態。“蘋洲”是長滿蘋草的洲渚;蘋洲之外,遠山在暮色中斂下了它的眉峰,這是將愁苦的感情移入於物,寫的是帶情之景。這種寫法,一方面增加了狀物的形象性,一方面也抒發了自己的感情,可謂一舉兩得。
“人間俯仰陳跡”至“磨滅幾英雄”五句,轉入懷古。作者遙想當年與平山堂有密切關係的歐陽修和蘇東坡兩位“仙翁”已經逝去,黯然神傷扼腕嘆息。
“楊柳”和“煙雨”是歐陽修和蘇東坡詞中描寫的平山堂景色,作者巧妙地引用這兩個詞,除了表示對歐蘇二公無限景仰外,還寄托了滄桑之感。“楊柳”已非,“煙雨”依舊,而幾許英雄,已磨滅於此變化之中。這幾乎是文人登臨懷古的一個永恆主題,骨子裏是感到人生虛幻,蒙上了一層虛無的感傷色彩,這是失意牢落者常有的感情。
最後兩句,從懷古議論回到現實,寫自己又將匹馬登程,在西風凄烈的天地之間,悵然孤嘯。其情其景,是夠令人感傷的。這一結尾,又回到了飄泊的愁思,與上片遙相呼應。
此詞從登平山堂所見景物寫起,轉入抒情、議論,除了懷念歐蘇兩位“文章太守”以外,又抒發了國土未被收復的愁恨,思想內容是豐富的。詞的上片從山色寫到身世、傢國之悲,從橫的方向馳騁思想,換頭又回到山色,使描寫對象與上片開頭復合;然後再從縱的方向馳騁思想,懷念歐蘇二公,其寫法大開大合,縱橫自如。最後以匹馬西風作結,留下了詞人踽踽獨行的形象,久久繞人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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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 王禹稱 | 寇準 | 錢惟演 | 陳堯佐 | 潘閬 | 林逋 | 楊億 | 陳亞 | 夏竦 | 范仲淹 | 柳永 | 張先 | 晏殊 | 張昪 | 石延年 | 李冠 | 宋祁 | 梅堯臣 | 葉清臣 | 歐陽修 | 王琪 | 解昉 | 韓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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