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宋史演義   》 第二十回 伐西夏五路出師 立新皇百官入賀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李繼捧還鎮夏州,不到數月,即上言繼遷悔過,情願投誠,太宗遂任繼遷為銀州刺史。其實繼遷並無降意,不過藉此休息,為集衆計。過了一年,即招繼捧叛宋,約同寇邊。繼捧不從,繼遷反進攻繼捧,虧得繼捧有備,將他擊敗,流矢中繼遷身上,繼遷飛馬遁去。嗣復入寇夏州,繼捧上表乞師,太宗遣翟守素往援,復為繼遷偵悉,恐勢不能敵,又與繼捧講和,令代為謝罪。繼捧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物,又替繼遷上書宋廷,衹說是:“决計歸款,誓改前非。”戀情骨肉,心尚可原。有詔授繼遷為銀州觀察使,賜姓趙,名保吉,並用他子德明為管內蕃落使行軍司馬。既而繼遷又脅誘繼捧,令降服契丹,可封王爵,繼捧也覺心動,復告繼遷,詞涉模棱。繼遷即嚮契丹代請,果得契丹封册,命繼捧為西平王。富貴動人。轉運副使鄭文寶,聞繼遷狡詐,設法預防,查得銀、夏一帶,舊有????地,每歲産????頗巨,繼遷得收為己利,文寶令歸官賣,不得私占。繼遷失一利源,甚是憤恨,遂率邊人四十二族,寇掠環州,大為邊害。嗣又欲徙綏州民至平夏,即夏州,唐時党項居夏州者號平夏部,故名。部將高文岯等,不願轉徙,反抗繼遷,竟將繼遷逐去。繼遷復糾領部衆,入攻堡寨,掠居民,焚積聚,進寇靈州。太宗聞繼遷兄弟,同謀叛逆,立命李繼隆為河西都部署,調兵往徵。繼隆奉命,即帶領數千騎,嚮夏州進發。繼捧聞繼隆且至,先挈母妻子女,屯營郊外,且上言與繼遷解怨,獻馬五十匹,乞即罷兵!太宗覽奏微笑道:“兩竪反復無常,朕豈常受他誑麽?”當下遣中使傳諭繼隆,令即進師,且授以密計。繼隆遂貽書繼捧,相約會師,往討繼遷。一面又與繼遷書,令同討繼捧。繼遷竟夜襲繼捧營,繼捧方寢,不意繼遷殺至,忙從帳後逃出,孑身還城。指揮使趙光嗣,誘繼捧入別室,把他禁錮起來,用兵守着,當即開城迎繼隆軍。繼隆入城,即將繼捧羈入囚車,押送京師。又率軍往討繼遷,繼遷遁去。繼捧到汴,待罪闕廷,由太宗詰責數四,繼捧叩首謝罪,有詔特赦,授右千牛衛上將軍,封宥罪侯,賜第都中,並削趙保吉姓名,隳夏州城,遷民居至綏銀,飭兵固守。
  繼遷又獻馬謝罪,並遣弟延信入覲,把那違叛事情,盡推在繼捧身上。太宗卻溫言慰諭,撫賚甚厚,復遣內侍張崇貴,招諭繼遷,並賜茶藥器幣衣物。淳化五年鼕季,復命於次年改元至道。至道元年,繼遷遣押牙張浦,貢獻良馬橐駝,適衛士校射後圃,太宗令張浦往觀,衛士皆拓兩石弓,且有餘力。射畢,太宗問浦道:“你看我朝衛士,藝力如何?”浦答道:“統是矯矯虎臣。”太宗復道:“羌人敢對敵否?”浦又答道:“羌部弓弱矢短,但見這長大人物,已是畏避不遑,還敢出來對敵麽?”無非貢諛。太宗大喜,遂命浦為鄭州團練使,留居京師。另遣使持詔拜繼遷鄜州節度使。繼遷佯不敢受,上表固辭,且言:“鄭文寶誘他部屬,屢加逼迫。”太宗為弛????禁,且貶文寶為藍山令。徒示以弱,反啓戎心。看官!你想這刁狡萬分的李繼遷,威不足懲,恩不足勸,怎肯為這區區羈縻,甘心降服?靜養了好幾月,竟率千騎攻清遠軍。幸守將張延,預先戒備,設伏要路,一俟繼遷兵到,即發伏出擊,殺死敵騎三五百名,繼遷慌忙遁去。
  越年,太宗命洛苑使白守榮等,護送芻粟四十萬,出赴靈州,囑令輜重分作三隊。丁夫持弓箭自衛,士卒布着方陣,步步為營,遇敵乃戰,纔可無失。復令會州觀察使田紹斌,率兵援應。誰知守榮不遵諭旨,並作一運,紹斌也未嘗往援,輜重到了浦洛河,竟被繼遷邀擊,軍士逃命要緊,還管什麽糧餉,那四十萬芻粟,都被繼遷部下,搶掠一空。太宗聞報,拿問守榮、紹斌,按律治罪,即命李繼隆為環、慶州都部署,再討繼遷。
  會值四方館使曹璨,即彬之子。自阿西還汴,上言:“繼遷率衆萬餘,圍攻靈武,城中上書告急,偏使人被繼遷捉去,因此消息隔絶,請速發兵救解,方保無虞。”太宗又下樞臣復議。時呂蒙正又罷相,用參政呂端繼任,端請分道出師,由麟府、鄜延、環慶三道,會攻平夏,直搗繼遷巢穴,不怕繼遷不還顧根本,靈武自可解圍。此即孫臏擊魏救趙之計。太宗也以為是,但主張五路出師,與呂端大同小異。或言時將盛暑,兵士涉旱海,無水泉,沿途饑渴勞頓,不能無失,還不如緩日出師。太宗怒道:“寇犯邊境,畏暑不救,若寇入內地,難道也聽他進來麽?況現當孟夏,時尚清和,不速發兵,更待何時?”乃詔令李繼隆出環州,丁罕出慶州,範廷召出延州,王超出夏州,張守恩出麟府,五路進討,直趨平夏。繼隆以環州道迂,擬從清岡峽出師,較為便捷,遂遣繼和馳奏,自率部兵萬人,徑從清岡峽出發。太宗得繼隆奏報,召見繼和,厲聲呵責道:“汝兄不遵朕言,必致敗事,朕囑他出發環州,無非因靈武相近,欲令繼遷聞風解圍,馳還平夏,汝速回去,與汝兄說明朕意,毋得違旨獲罪!”宋臣多違上命,也是主權旁落之故。繼和奉旨亟返,那時繼隆已去得遠了。
  繼隆出清岡峽,與丁罕合兵,續行十日,不見一敵,竟引軍回來。張守恩與敵相遇,不戰即走。獨範廷召與王超兩軍。行至烏白池,遙見敵兵蜂擁前來,超語廷召道:“敵勢甚銳,我軍宜各守營寨,堅壁勿動,免為所乘。”廷召應諾,遂彼此依險立營,飭軍士不準妄動,遇有敵兵,衹準射箭,不準出戰。約過一時,繼遷督衆到來,左右分攻,均被射回,相持至一晝夜。超子德用,年方十七,隨父從軍。入稟父前道:“敵兵雖盛,不甚整齊,兒願出營一戰。”超怒道:“你敢違我軍令麽?”德用道:“兒非有意違命,但我不出戰,他未肯退,此地轉餉艱難,不應久持,還是殺將出去,把他一鼓擊退,我等方可從容班師。”超沉吟半晌,方道:“且再待半日,俟他銳氣少衰,纔可得利。”德用乃待至日昃,請得軍令,挺身殺出。繼遷倒也一驚,嗣見先驅為一少年,欺他輕弱躁率,即分兵兩翼,來圍德用。德用執着一枝銀槍,盤旋飛舞,槍鋒所至,無不倒斃,繼遷方覺得是個勁敵,率銳與搏。哪知王超又來接應,還有廷召營中,亦發兵夾擊,眼見得繼遷不支,嚮北遁去。德用驅軍追趕,行至中途,繼遷又回軍再戰,三戰三北,方麾衆遠颺。確是一個劇寇。王超鳴金收軍,德用乃回。次日還師,德用道:“歸師遇險必亂,應整飭軍行,休為虜襲。”此子纔過乃父。超與廷召,均以為然,乃令德用開道,所經險阻,偵而後進。且下令軍中道:“亂行者斬!”全軍肅然。繼遷本預遣輕騎,散伏要途,及見宋軍嚴陣而歸,纔不敢逼。王超、範廷召兩軍,退回汛地,沒甚死傷。
  衹繼遷抗命如故,太宗再議往徵,可奈歷數將終,皇躬不豫,免不得捨外圖內,籌及國本問題。先是至道改元,適開寶皇后宋氏崩,太宗不成服,連群臣亦不令臨喪。翰林學士王禹稱,代為不平,嘗對同僚語道:“後嘗母儀天下,應遵用舊禮為是。”太宗聞知此語,說他謗上不敬,謫知滁州。自己不忠不敬,還要責人,太宗之心術,尚堪問耶?會廷臣馮拯等疏請立儲,太宗又斥他多事,貶置嶺南。嗣是宮禁中事,無人敢言。寇準因抗直遭讒,出知青州,嗣復由青州召還,正當太宗足疾,褰衣示準道:“朕年衰多疾,今又病足,奈何?”寇準道:“臣非奉詔命,不敢到京,既已到此,竊有一言上達陛下,幸陛下采納!”太宗問是何言?寇準遂說出立儲二字。太宗道:“卿試視朕諸子中,何人足付神器?”準答道:“陛下為天下擇君,不應謀及近臣,尤不應謀及婦人中官,總求宸衷獨斷,簡擇得宜,就可付托無憂了。”太宗俯首細思,想了好一歇,乃屏去左右,密語寇準道:“襄王可好麽?”準又答道:“知子莫若父,聖意既以為可,請即决定。”寇準兩對太宗。足為君主國良法。太宗點首稱善。原來太宗長子元佐,病狂緻廢,次子就是元侃,與元佐同母所生,迭見前文。端拱元年,受封襄王,嗣復晉封壽王。自寇準奏對後,太宗已决計立儲,遂於至道元年八月,立壽王元侃為皇太子,改名為恆,大赦天下。太子既立,廟見還宮,都下士民,遮道歡呼,齊稱他是少年天子。太宗聞知,反滋不悅,召寇準入見,與語道:“人心遽屬太子,將置我何地?”準再拜稱賀道:“這是社稷的幸福呢!”太宗不覺感悟,入語後嬪,都相率稱慶。太宗益喜,復出賜準飲,盡歡乃罷。詔命李沆、李至並兼太子賓客,並囑太子以師傅禮事二李。太子每見二人,必先下拜,沆與至上表辭謝,太宗不許,手諭二李道:
  朕旁稽古訓,肇建承華,用選端良,資於輔導。藉卿夙望,委以護調,蓋將勖以謙衝,故乃異其禮數。勿飾當仁之讓,副予知子之心!特此手諭。
  二李復相偕入謝,太宗又面諭道:“太子賢明仁孝,足固國本,卿等可盡心規誨,有善應勸,有過應規。至若禮樂詩書,係卿等素習,不煩朕絮囑了。”二李叩首而退。太子年逾弱冠,姿稟聰明,相傳母妃李氏,夜夢嘗用裾承日,因此有娠。及産生後,左足指紋,成一天字。此皆史臣諛頌之辭。五六歲時,與諸王嬉戲,好作戰陣,自稱元帥。又嘗登萬歲殿,上升御座。太宗嘗手撫兒頂,笑顔問道:“這是皇帝的寶座,兒也願做皇帝麽?”太子即答道:“天命有歸,孩兒亦不敢辭。”太宗暗暗稱奇。既而就學受經,一覽即能成誦。至是立為儲貳,入居東宮。越二年三月,太宗寢疾,漸即彌留。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陰與李昌齡、鬍旦等,謀立故楚王元佐。後令王繼恩召呂端,端料有變故,佯邀繼恩入書閣中,秘密與商。至繼恩既入,他竟出戶反鍵,將繼恩鎖置閣內,自己匆匆入宮,謁見皇后。後涕泣與語道:“宮車已晏駕了!”呂端也為泣下。即又問道:“太子何在?”後復道:“立嗣以長,方謂之順,今將若何?”端收淚正色道:“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怎敢再生異議?”後默然無語。端即囑內侍往迎太子,待太子到後,親視大殮,即位柩前。越日,奉太子登福寧殿,垂簾引見群臣。端平立殿階,不遽下拜,請侍臣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退降殿階,率群臣拜呼萬歲,是為真宗皇帝。尊母後李氏為皇太後,晉封弟越王元份為雍王,吳王元傑為兗王,徐國公元偓為彭城郡王。涇國公度使,追復涪王廷美為秦王,追贈兄魏王德昭為太傅,歧王德芳為太保,復封兄元佐為楚王,加授同平章事,呂端為右僕射,李沆,李至並參知政事,册繼妃郭氏為皇后。真宗元配潘美女,端拱元年病歿,繼聘郭氏,係宣徽南院使郭守文二女,郭氏為後,元配潘氏,亦追給後號,謚莊懷,復追封生母李氏為賢妃,進上尊號為元德皇太後,葬先考大行皇帝於永熙陵,廟號太宗,以明年為鹹平元年。總計太宗在位二十二年,改元五次,壽五十九歲,小子有詩詠宋太宗道:
  寸心未許乃兄知,虎步竜行飾外儀。
  二十二年稱令主,倫常缺憾總難彌。
  欲知真宗初政,且至下回再詳。
  ----------李繼遷一狡虜耳。待狡虜之法,衹宜用威,不應用恩,田仁朗欲厚啗酋長,令圖折首,張齊賢議招致蕃部,分地聲援,二說皆屬可行,而尚非探本之論。為宋廷計,應簡擇良將,假以便宜,俾得聯絡蕃酋,一鼓擒渠,此為最上之良策。乃不加撻伐,專務羈縻,彼勢稍蹙則托詞歸陣,力轉強即乘機叛去,至若至道二年之五路出師,李繼隆等不戰即還,王超、範廷召,雖戰退繼遷,亦即回鎮,彼殆視廟謨之無成算,姑為是因循推諉,聊作壁上觀乎?然威日墮而寇且日深矣!若夫建儲一事,為君主國之要典,太宗年近周齡,猶未及此,且怒斥馮拯諸人之奏請,何其疏也?幸寇準片言决議,主器有歸,於是王繼恩不得逞私,呂端得以持正,閉寺人於閣中,覲真主於殿上,人以是美呂司空,吾謂當歸功寇萊公,麯突徙薪,應為上客,若遲至焦頭爛額,不已嘆為無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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