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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陳魯豫·心相約 》
“完了,我長針眼了!”
陳魯豫 Chen Luyu
我的同事梁鼕在廣州過完周末回到香港,星期一去公司上班,一見到我就興奮地說:“我最近見了一個大師,算命特準,我請他幫你也算了一卦,我給了他一個魯字,但沒告訴他是陳魯豫,真神了,他想都沒想就說:‘你這個朋友工作很辛苦啊!你看,魯字分開來,就是刀在田上,日在綫下,也就是說,你這個朋友和農民差不多,天不亮就拿把刀下地幹活去了。’”
梁鼕說到興奮處,胖乎乎的手在我眼前比比劃劃:“魯豫,難怪你早班車做得那麽好,你天生就該主持《鳳凰早班車》啊。”
我被他氣得直翻白眼,一口氣眼看就要喘不上來了。
這場對話發生在1999年底,正是我的體力接近崩潰的時候。從1998年3月31日開始,我一個人主持每周5天的清晨直播節目《鳳凰早班車》,凌晨4點就要起床,每天睡不到5個小時。一年半下來,我能感覺得到,我的身體就快散架了。可人的意志力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始終支撐着我急需大修的身體,而我的身體也很給面子,總是乖乖合作,從不罷工。慢慢地,我也不知天高地厚起來,真以為自己有着金剛不壞之身。
直到那天凌晨4點整,追魂奪命的鬧鐘鈴聲把我從沉睡中叫醒。
我躺在黑暗中,根本動彈不得,已經清醒的意識裏滿是絶望。刺耳的鈴聲足足響了1分鐘,更襯托出外面的一片死寂。
5分鐘後,我從床上掙紮着爬起來,心裏萬念俱灰。一個衹睡了不到5小時的人,她在凌晨4點起床的那一刻,對人生的態度不會太積極、樂觀,沒有自殺傾嚮已經謝天謝地了。
我閉着眼,一步三晃地進了洗手間,身上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出哪不對勁。平常,我在凌晨4點的時候,除了頭疼,心慌,胸悶,四肢發沉,渾身哪都不舒服以外,也沒什麽特別難受的地方。而此刻,我的左眼一跳一跳地又澀又疼,這是前所未有的。
我還是不以為意,低下頭開始洗臉。冰涼的水一浸到臉上,我這纔完全清醒過來。仰着濕漉漉的臉,我眯縫着眼睛伸手去夠架子上的毛巾,突然,我渾身哆嗦了一下,兩衹眼睛瞪得老大,鏡子裏的景象令我驚恐萬分:我的左眼上眼瞼紅彤彤的、一個模樣猙獰的腫塊清晰可見。
“完蛋了,我長針眼了!”
6點整,珍姐走進了化妝間。她是鳳凰的化妝師,有着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一見到她,我好像沒娘的孩子看到了親人:
“珍姐,”我的聲音發抖而且帶着明顯的哭腔:“怎麽辦哪,我的眼睛腫了!”
珍姐使勁盯着我,一嚮沉靜溫和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腫得好厲害。沒辦法,我多撲些粉試試吧。”珍姐的臉上也是愁雲密佈。我知道,她技藝高超,又一嚮對自己要求甚嚴,如今我的眼睛腫得像水蜜桃,她的本事再大,也回天乏力了。
我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衹能閉着眼,任由珍姐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輕拍在我的左眼上。
6點45分,我準時坐在了主播臺上。一戴上耳機,我就聽到導播室裏一片驚呼:“有沒有搞錯,魯豫的眼腫成這樣!”
事已至此,我也衹有堅強面對:“請把景別拉得再大一些。”我不停地鼓勵滿臉愕然已經慌了手腳的攝像:“對,再拉開一些。”
攝像猛然間回過神來,從鏡頭後探出半個臉:“魯豫,景別不能再大了,現在從鏡頭裏已經看不出你是誰了。”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多漂亮,這一刻,我更是希望我的“聰明”,“才華”,“人格魅力”能夠擋也擋不住地由內而外散發出來,讓觀衆在清晨7點睡眼惺忪的時候,被我的內在美迷得一塌糊塗,根本無暇顧及我左眼瞼上碩大、醜陋的麥粒腫。
8點鐘直播一結束,我就接到了老闆的電話:“魯豫,昨晚沒睡好吧,眼睛有點腫。”
自從做了《鳳凰早班車》,我的人生目標變得單純明確:有朝一日,我要是當了老闆,一定天天睡到自然醒。可我就不明白了,我的老闆已經是老闆了,為什麽每天7點的早班車他從來沒落下收看。文濤的評價一針見血:所以人傢纔是老闆。
這麽多年了,我很瞭解老闆。表揚你的時候,他絶對是誇你沒商量,自信心不強的人還真扛不住。這一點我很認同,因為誰都需要肯定。而批評一個人的時候,老闆則是委婉的,既指出你的不足又不傷害你的自尊。所以,我聽出了他實際的感受:你的眼睛怎麽搞的,簡直慘不忍睹。
我於是立刻痛下决心:上醫院,找最好的眼科大夫,動刀動槍,在所不惜。
一個朋友嚮我推薦了全香港最著名的X大夫。他行醫多年,是國際眼科界的翹楚,不少達官顯貴都是他的病人。近年來,由於娶了某社交界名媛為妻,更是躍身而為城中名人,每天報紙娛樂版新聞裏,總能看到他和太太恩愛甜蜜的樣子。兩人郎纔女貌,真是一對如花美眷。
“他很貴噢!”電話裏,朋友的那個很字拉得極長,聽上去怪嚇人的。
再貴也要去!我平日裏糊裏糊塗的,但關鍵時刻還分得清主次。
挂上電話,我直奔X大夫在中環的診所。纔上午10點鐘,寬敞的候診室裏已滿滿當當地坐了20幾個人。等了一個多小時,X大夫西服革履的俊朗身影纔出現在診所的門口。一瞬間,所有病人的目光都投嚮了他。那場面着實讓我感慨:這年頭,當醫生都要當偶像級的,開處方,動手術時,旁邊最好也安排些FANS(追星族)驚聲尖叫:看哪,他割闌尾的樣子好有型噢!
我正鬍思亂想,突然聽到護士在叫我的名字,趕緊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低着頭跌跌撞撞地跟在護士身後。之所以跌跌撞撞,是因為我在室內也戴着酷酷的溥儀式墨鏡,黑糊糊的什麽也看不清。可是,在我的眼睛痊愈之前,我衹能以這副德性見人了。
“陳小姐,請坐!”X大夫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國語好得驚人。
我慌忙摘下墨鏡,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一動不動。
X大夫開始專註地凝望我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自己的情人。這時如果隱去診室的背景,把我倆擱在藍天白雲的布景板前,你看到的分明是我被白馬王子的深情凝視羞紅了的臉頰。
“大夫,我的病危險嗎?要不要開刀,開刀要打麻藥嗎?會留下疤嗎?”我臉上的表情,有如世界末日。
“陳小姐,你的眼睛不需要動手術。等腫塊再長兩天,讓它自然成熟,流水,然後,你再來看病。好,再見。”
X大夫溫和的聲音讓我一下子從浪漫愛情影片的女主人公變身回《急診室》註釋裏的女患者。
“可是,我,我,好,再見。”我磕磕巴巴地來不及說什麽,就被護士小姐領到了付款臺。
坐在回傢的船上,我越想越覺得吃虧。都說X大夫英俊非凡,我坐得離他那麽近也沒顧上看他一眼,相反,被他盯了半天,我還得給出一張港幣1000元的支票。我真是比竇娥還冤。
我長了針眼的消息很快就在公司傳開了,不斷有各地的同事打電話表示慰問,最後總不忘加一句:“你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了吧。”
我真是有口難言。我是不該看的沒看,該看的也沒看。
當然,幸災樂禍之餘,同事們也提供了千奇百怪的偏方:在手指上係根紅綫、拼命喝涼水、把痔瘡膏塗在眼皮上等等。
我眼睛腫得老高,心裏倒還明白,封建迷信的事情,我不能試。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的左眼紅腫得衹剩下一條縫,視綫都窄了許多。可是,不管什麽事,衹要習慣了就好。
珍姐見到我,已經不再長吁短嘆了。她現在每天提心吊膽的是如何不讓尖尖的眼綫筆弄破已經透明的腫塊。攝像,導播也都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人,他們大概看慣了我的樣子,竟然敢給我推大大的特寫了。至於觀衆,一大早都睡眼的,也沒人像看情人般地緊盯着我。我自己呢,慢慢地也敢大白天不戴墨鏡在街上走了。香港的小孩子好像特別堅強,馬路上、超市裏猛然間看到我,也沒人哭鬧。
幾天後,我再去復診。
和上次一樣,英俊的X大夫看了看我的眼睛,和顔悅色地說:“還沒熟透呢,再等兩三天就差不多了。”
我又恍惚着被護士小姐領到了櫃臺去結賬,短暫的一面,再花去我港幣1000塊。
我咬着牙對自己說:“值了。”
兩天後,是個星期天。
我一覺睡到了中午纔起床。人睡夠了,心情就特別好,我哼着歌在洗手間裏刷牙。突然,那個碩大無朋的包,破了。
我吐掉嘴裏的牙膏,開始深呼吸,可人還是緊張地發抖。
我從傢裏常備的藥箱裏拿出紗布,輕輕地擦幹淨左眼眼皮,然後,下樓打車,直奔X大夫而去。
謝天謝地,星期天,他竟然也在,當然,是要按周末急診收費的。
X大夫看到我很高興。他戴上白色醫療手套,拿出兩根棉簽,動手擠那個包。我微仰着頭,一動也不敢動。
“好了。”一分鐘都沒有,X大夫已經大功告成。“這裏是一盒防感染的藥膏,回傢記得塗喔。再見!”
那天,我的賬單是1500港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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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長江文藝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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