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史 》 甲午悲歌－－北洋水師的覆沒   》 2屈辱與光榮      鄭彭年 Zheng Pengnian

　　1894年7月23日早晨，英商印度支那汽船公司的“高升”號裝載清兵1116人、炮12門及來福槍等軍火離開大沽口，赴朝鮮救援。25日晨，“高升”號駛抵牙山灣外，能看得見朝鮮的群島。上午8時左右，有4艘大鐵甲艦從許島後面駛出，嚮“高升”號開來。其中一艘挂着日本旗，艦上還飄着一面白旗。它經過“高升”號時，把白旗降下，旋即又升起，以表敬意。這艘船原來就是中國戰艦“濟遠”號，它被3艘日本兵艦追逐來此。
　　不久3艘日本兵艦也出現了。為首的“浪速”號挂起信號，令“高升”號停駛；接着又打了兩發空槍，並以信號命令下錨。“高升”號停下，此時一艘中國兵艦吐着黑煙從西而來。它就是北洋艦隊的運輸艦“操江”號，載着武器、餉銀，同“高升”號一起開赴牙山。日艦“秋津洲”號在遠處看得很清楚，立即全速逼近“操江”號，挂出停駛的信號，並放空炮一響。“操江”號不予理睬，繼續東行，“秋津洲”號死死的盯住不放。兩艦距離不斷接近，及至相距2000米時，“秋津洲”號開炮以示警告。
　　“操江”號管帶王永發見日艦逼近開炮，心想“操江”號是艘木質運輸船，航速慢，艦齡已逾20年，雖有5門老式炮，怎能抵擋日本新式兵艦呢?又想到此次船內還裝着20萬兩餉銀，如果餉銀不保，自己有幾個頭可砍呢?不如一死了之，免得以後受刑。他一時頭腦發昏，執筆疾寫遺書一封：“丁提督汝昌大人：卑職奉命率‘操江’運送軍火餉銀，不幸在朝鮮豐島海上與倭艦相遇。我艦陳舊，且無炮火設備，萬萬不能與之抵抗，與其瓦全毋寧玉碎，以謝大皇帝洪恩。”寫畢扔筆提刀，心一橫，正欲將刀往脖子上抹去，彌倫斯闖進來，看管帶要自殺，一個箭步過去，將刀打落在地，大喝：“不可輕身!”
　　王永發一驚，開始冷靜起來，見來者是丹麥技師，便說：“為什麽不讓我死?”彌倫斯說：“你是一船之長，大敵當前豈能行此下策?應當有勇氣有膽量設法扭轉局面纔是。”王永發急問：“你看怎樣扭轉局面?”彌倫斯說：“先在檣頭懸挂白旗，大檣上加挂日本國旗；再把重要文件和密碼本燒掉；最後把艦上的20萬兩白銀扔入海中。這三件事做完後隨機而行。“
　　王永發如夢初醒，噢的一聲，走出管帶室。“操江”號檣頭上出現了白旗和日本旗各一面，鍋爐房裏水手將一包包文件投入爐中，底艙中的白銀被一袋袋扔入海裏。就在此時，“秋津洲”號已駛到距“操江”號1000米的地方，放下一隻舢板前來，20多名日本兵持槍登上“操江”號。日本兵將王永發帶到“秋津洲”號，其他人都關在後艙。接着“秋津洲”嚮南駛去，“操江”隨行。途中遇到旗艦“吉野”，“秋津洲”發信號說：“敵艦降服，艦長在我艦。我們發了大財，繳獲了一大筆白銀。”第一遊擊隊司令坪井航三從旗艦“吉野”發來信號說：“祝你們好運!敵艦帶至群山灣與本隊會合。”
　　7月28日，“操江”號上的82名清兵由“八重山”號押送到日本佐世保，投入監獄。他們上岸時，日軍放汽笛，搖鈴，吹喇叭，故意招來居民觀看，並將清兵分作兩隊遊街，以示凌辱。其中不少將士低頭暗泣，心似刀絞。
　　幾乎與“操江”號被擄的同時，上述“高升”號被日艦“浪速”號截住，一隻小船從“浪速”號開來，由人見善五郎為首的幾名軍官登上“高升”號，闖入船長室要求看執照。船長英國人高惠悌將執照出示，並特別提醒說：“這是一艘英國船。”
　　“我們早已知道這是一艘英國船，不過裝的全是中國兵，你看他們不就是嗎?”人見善五郎指着甲板上的清兵說。“那麽你們的意思是什麽?要‘高升’號跟你們走嗎?”高惠悌說。“不一定，由司令官决定。船就停在這裏別動，看信號。”人見善五郎說畢，和其他幾名軍官下到小船，返回“浪速”號。
　　片刻，高惠悌接到信號：“立刻啓錨，跟我們走!中國將校當然懂得信號的意思，並發覺船即將啓動。營務處幫辦高善繼對衆人說：“我們同舟共濟，斷不可為倭兵所辱，大傢跟我去。”衆人跟着高善繼擁到船長室，高善繼拔刀怒目對高惠悌說：“誰降倭人，血我一刀!”高惠悌沉着氣說：“反抗是無用的，日本人衹要以一枚炮彈的代價，就能把大傢葬身魚腹。”高善繼說：“我們寧死也不投降!”衆人齊聲喊道：“我們要打，决不投降!”幾十把刀都指嚮那個英國船長。高惠悌被迫發信號：“派船來洽談。”
　　一會兒，一隻小船來了，人見善五郎等登上“高升”號。高惠悌對人見善五郎說：“華人拒絶‘高升’號當作俘虜，堅决要求退回大沽口。”又指出：“這是一艘英國船，離開中國海港時尚未宣戰。”人見善五郎沒有說什麽，率衆人下到小船，隨即回駛。小船剛到“浪速”號，即發出信號說：“歐洲人立即離開。”“高升”號復信號說：“華人不許我們離開，再派小船來。”
　　小船沒有派來，衹見“浪速”艦上紅旗招展，這是放魚雷的信號，“浪速”艦長東鄉平八郎要對“高升”號下毒手了。高惠悌說聲“完了”，和幾個歐洲人到甲板上去解小艇，但小艇都被清兵看守起來，他們衹得奔赴機器房。高惠悌搶到最後一個救生圈，他還沒有來得及將它套上，轟的一聲船身巨震，一枚魚雷擊中船的中心。與此同時，幾門大炮齊發。大概是煤庫炸掉了，頓時白天變成黑夜，空中全是煤屑。
　　“高升”號沉沒的情形，後來一位德國退伍軍人漢納根(李鴻章的助手)證言：“就在這個時候，我們都跳下海去遊水。在遊水時，我見船沉下去，船尾先下。這時候，炮繼續在放，那些可憐的人(指清兵)知道沒有機會求生，勇敢地還擊。我看見一隻滿載武裝士兵的日本小船，以為他們是來拯救我們的。但悲傷得很，我是想錯了，他們嚮垂沉的船上的人開槍。沉船上的人存在着這樣的信念：‘同歸於警。”“高升”號被水雷擊中後，半小時以內全身沉沒。全船1116人中，衹有251人幸免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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