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卅日(星期六)
参观当代捷克画展
这个周末的游览节目,完全由克劳教授一手安排,他现在身为系主任公务繁忙之余,周末还不得休息,"舍命陪君子"去郊游,使我颇为不安。不过能有这个君子人陪我游览,也真是有幸,当然,蜜莲娜事先早已安排好了,我实在应该感谢她。
星期六上午克劳教授一个人开了小汽车到旅馆来接我,先带我去郊区的一个博物馆看当代的捷克画,我对此一窍不通,而他却十分内行,我们边走边谈,我逐渐发现捷克近廿年的画,和欧洲的潮流并没有脱节,从前卫到后现代,应有尽有,除了绘画外,我更喜欢博物馆中展览的雕塑人像,似乎更表现了某种心理上的面貌。我不懂艺术,不敢随便吹嘘,但克劳教授却不厌其烦地用他不太流利的英语向我介绍每一个重要的艺术家。看完后又带我到门口售票处去买画册,竟然没有像样的出售,他又再三向我抱歉,我倒无所谓,不过却发现一个现象:博物馆中从售票员到展览室的看守都似乎认得他,而且和他谈得颇为亲切,原来这正是他当年"下放"的地方!我于是好奇心起,礼貌地追问下去。
普实克教授当年有几位大弟子,各有才华,据蜜莲娜说,当时他最喜欢克劳,甚至介绍布拉格学派结构主义的大师穆卡罗斯基作为他的博士问卷人之一,共同审核他的关于《儒林外史》的论文,六八年布拉格之春的时候,这几个大弟子都很活跃,甚至在电视节目中大谈《文心雕龙》,当时捷克的汉学在知识界所占的地位可以想见。六八年后,普实克随着改革派失败而失势,大弟子烟消云散,有的流亡加拿大(蜜莲娜),有的到波兰,只剩下少数几个人留在捷克,在南部的布拉蒂斯拉瓦的高力克(HarianGalik),仍能利用机会从事研究,出版了不少学术著作,但身居捷克文化中心布拉格的克劳就惨了,拿了学位却无法教书,他就像昆德拉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被强迫下放。据他告诉我,当时捷克共产党的领导人物之中尚有识才的人,偷偷地安排他到一家博物馆去工作:"我每天在地下室工作,中午的时候,从天花板的窗外看到无数对女郎的大腿,她们每天中午下班去吃午饭,就从我办公室上面经过,真像那一部法国电影的主角--"克劳教授回忆当年往事时还忘不了幽默自嘲一番,真有捷克知识分子的典型作风。
与《红楼梦》相依为命
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在受难期间,花了十几年工夫,每天晚上下班后翻译《红楼梦》;"我的太太作过编辑,对捷克文特有敏感,所以我译了就先让她看,修改,我们十几年来就和这本《红楼梦》相依为命,最后得以出版,竟然畅销。想不到一部中国的古典文学名著还能起这种"心灵治疗"的作用!也许这也可算是精神上的逃避,然而我宁愿把它看作另一种文化资源.以《红楼梦》的艺术世界来对抗当时的现实,如此活得才有意义!对于我的这一番诠释,克劳教授似乎也颇同意。后来他又断断续续的告诉我,除了《红楼梦》之外,他还译了不少中国古诗,不少捷克诗人精读过这些译诗,甚至得到直接的灵感和影响!克劳和这些人交往甚密,他所扮演的角色,使我想到和英国大翻译家卫理(Arthur Waley)在伦敦的"Bloomsbury"作家圈子中所占的地位相仿,不过,他毕竟受过磨难,不像卫理那么逍遥自在,他这一代人的心路历程和中国文学的关系,是不能仅以唯美主义等闲视之的。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