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反說西方取經   》 希特拉      柏楊 Bai Yang

  人類自從有了貨幣,也就是說,自從有了錢,就有了銀行,不過名稱和組織不同罷啦。猶太人以放高利貸聞名於世,西洋一提猶太人,就馬上想起來可怕的“臭蟲式利息”,臭蟲在臺灣是絶了種的(有一陣子好像電影院有過),中國人恐怕已經忘記它閣下啦,據說臭蟲先生的繁殖率十分驚人,把一位男臭蟲和一位女臭蟲放在一起,一會工夫,就如《三字經》上說的“父而子,子而孫,至曾孫,又玄孫”蓋弟兄姐妹互相交配,一窩下來就是幾百,兩天一代吧(動物學專傢千萬別擡杠),一月工夫,就滿坑滿𠔌矣。猶太朋友藉給你閣下十塊錢,利息本已高得夠你皮肉發緊,而利息再算利息,一年以後,你把被子賣掉都還不起他。所以西洋各國,一提起反猶,無不大喜若狂;而在中國便反不起來,蓋我們沒有切身痛苦也。
  ──說起猶太,忍不住要插一句嘴,臺北統一飯店的經理,就是一位猶太老爺,此公是德國籍的,我想任何一個洋大人都可瞧不起中國人,惟有德國籍的猶太人,似乎沒有資格。報上載,立法委員阿不都拉先生在統一飯店脫掉上衣跳舞,該猶太大發虎威,把盤子端了去;而且經常指使一些西崽,毆打一些有自尊心的中國籍侍者;好像這天下就是他的,而他就代表二十世紀文明。有一則小幽默上寫着這麽一個故事,某一個絶大的飯店裏,侍者一不小心,摔了一個筋鬥,把一碗熱騰騰的羅宋湯,隆重地扣到一位紳士身上。作揖打恭的結果,紳士允許不予深究,但濕淋淋的衣服怎麽辦歟?衹好脫下來由侍者拿到陽臺上吹幹。於是乎,不久以後,經理先生(大概是統一飯店該猶太的同類)昂昂然走到眼前,端起嘴臉曰:“先生,對不起,我們這裏是文明之地,不招待衹穿襯衫的客人。”
  統一飯店的猶太所本的,似乎就是這種文明規則。衹不知道他瞧一下寒暑表沒有?蓋我們不反對衣帽整齊,而衹反對他的嘴臉也。嗚呼,中國的大禮服是長袍馬褂,我真希望有長袍馬褂的朋友,穿之前去,跳一個扭扭舞,看看該猶太再耍啥花樣?而菲律賓的大禮服根本就是一襲香港衫,如果該猶太是聯合國秘書長,恐怕真要連菲律賓的會籍都開除了矣。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本於人類豐富的同情心,特別提醒該猶太朋友註意,以後你閣下再端客人盤子的時候,務必先看清楚。萬一擡頭一瞧,該客人竟是希特拉先生,你說,是繼續端乎?抑一聲不響,回去打包袱徑往集中營報到乎?對啦,我建議統一飯店的中國籍員工,不妨學一句德文“希特拉萬歲”,或弄張希特拉先生的玉照,閑來無事,嚮該猶太朋友喊上兩聲,或掏出來發發他思古的幽情,似乎也是一種牛黃上清丸,能幫助其頭腦清醒也。
  由銀行說到統一飯店,扯得太遠,實在是銀行和猶太不可分,每一個幹銀行的多少都有點猶太氣質,對乎?
  在我們中國,猶太人雖少,但放高利貸的朋友,卻同樣普遍,而且因社會的需要,不得不由個人而集體,由零星而整批。到了清王朝,遂有“錢莊”出現。夫錢莊者,大型的猶太,小型的銀行也。這種錢莊,一直到一九一○年代,仍聲勢烜赫;柏楊先生年輕時在奉天作事,便是一直由三和票號,往傢給老妻匯錢的,匯錢時,手續簡單的要命,衹要把銀子往櫃臺上一放,櫃臺的小子就立刻笑臉相迎,先請你坐,然後一杯香茶,茶還沒喝完,銀票已雙手送到跟前,這是自己匯的。如果托錢莊匯,他就給你一紙收據。不出三天,傢信還沒有發哩,老妻已來信說錢早收到啦,不但早收到啦,還早買了裹腳布啦,真是既惡心又窩心也。
  不過錢莊離現代企業化,仍有一段距離,因再大的錢莊都是傢天下,傢天下這玩藝兒好像麻將牌上的清一色,如果對手是一群鴨子屎,而自己手氣又順,可能清一色加雙竜抱,贏得一塌糊塗。可是,小民越來懂得越多,清一色就難做矣,再加上手氣發背,三十二圈下來,連壺都不開,而仍得意洋洋,照做清一色不誤,他不把褲子輸掉,也得把襪子輸掉。
  傢天下的錢莊紛紛完蛋後,代之而起的就是洋式的企業化的銀行。銀行的學問比錢莊大得多啦,大學堂裏專門有“銀行係”,研究四年都研究不完,還要到研究所再啃書本,才能略窺門徑,我們當然不打算去鑽這個鋼板。而衹是感覺到,在我們中國,銀行雖取錢莊而代之,這銀行焉,那銀行焉,還有國營的合作金庫焉,風起雲涌,花樣多端,實際上中國的銀行不叫銀行,衹是當鋪而已。
  君讀過橘子和枳子的故事乎?這故事連三歲頑童都知道,但也因為大傢都知道啦,反而忽略它的嚴重性。據說橘子這玩藝兒,在江南時是橘子,又大又肥,又甜又潤。北方佬瞧在心眼裏,癢在心頭,就弄一批移種到北方,好容易開花結果,正要皆大歡喜,誰曉得長出來的,樣子好像橘子,卻硬不是橘子,幹癟苦澀,實在難以下咽,衹好稱之為枳子,以免侮辱橘子的美名。
  中國自宋明兩個王朝之後,一千年來的斲喪,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醬缸,不要說橘子啦,啥玩藝醬到裏頭,都會醬得不成東西,變成枳子還算好的,連原子彈都能變成石塊也。嗚呼,伊藤博文先生和辜鴻銘先生在英國同學時,所學的都是治世強國之術,伊藤博文先生回到日本,“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七搞八搞,搞出明治維新,小小東夷,竟成為第一等強國。而辜鴻銘先生回到中國,忽咚一聲,跌到醬缸裏,衹好當一名教書匠,度其殘生。
  很多從國外回來的朋友,看洋大人如彼之強,而中國卻偏偏如此之弱,沒有一個不義憤填膺,想努力奮鬥一番。當初柏楊先生回國之時,也同樣想“把頭賣給識貨的”。可是,折騰的結果,大傢都被醬住,有的腦筋醬死啦,就也混水摸魚;有的腦筋雖沒有被醬死,也衹好眼睜睜而幹着急,偶爾哎喲哎喲,就被帽子鋪掌櫃的弄出各式各樣的帽子,祭在頭上,祭得走投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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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北嶽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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