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兰兰一声不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完全同意。
然而出乎他们所料的是,八点半后,二人就要安寝之时,有一位邻居敲开了他们的家门。
人家是给他们贺喜来的,还送来了一份小礼物。
这第一位贺喜者正欲起身告辞,第二位邻居也来了。
于是接二连三,顷刻来了一屋子人。这一拨前脚刚走,下一拨后脚到了。不管是糕点厂的或不是糕点厂的,楼里的人家差不多全派代表来贺喜了。有那没来的,托来的人捎话,说一时没什么贺礼可送,不好意思空手来,贺意后补。
那时刻,姚兰兰真正感到,秦宗兴那一间屋子,以后名副其实也是她自己的家了。当年,即使一对城市里男女结婚,能有那么一间屋子,亦会心满意足了。
那时刻,好人秦宗兴一向待人处世的好,在民间,获得到了超值的回报。起码,秦宗兴是这么认为的。
他比姚兰兰更心满意足。
不久,厂里派木工来给他们搭吊铺。那天秦宗兴不在家,也不在厂里,而是在陪同市里的领导们接待外宾。接待外宾又怎么会轮到糕点厂的烘烤师呢?因为来的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代表团。他们也正在困难时期,我们当然知道这情况。所以他们一住下,我们就赠给了他们每人一盒中国糕点,是作为国礼正儿八经地赠给的。在当年,那是精包装的一种。对于同样处在困难时期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访华代表团的成员们,那是一份不薄的中国国礼。如同八十年代初中国的什么访欧代表团,人人获得了一盒高级巧克力或一瓶名酒。他们自然都是喜上眉梢,说在他们本国见过这一种高级的中国糕点,在专卖店里。也凭票。一般人是买不到的。只有多大级别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凭票买到。他们临行前,请求见一见中国这一家老字号的糕点厂的工人兄弟,合影留念,回国也是个谈资的意思。厂里就决定将秦师傅隆重推出。厂里破天荒第一次有接待外宾的任务,尽管不是来厂参观,只不过是选择一个人。但那领导们也倍觉光荣啊!困难时期,几乎没什么光荣之事了,于是便将秦宗兴也像糕点似的认真包装了一番。秦宗兴活了半世,第一次被那么精包装。西服、领带、皮鞋,都是借的。一时没处借,就向话剧团求援。话剧团的人在服装箱里翻了翻,给凑齐了一套,算是解了糕点厂的急。
来秦宗兴家搭吊铺的厂里的木工们,都对姚兰兰夸秦宗兴,说他穿上一套西装人一下子变得多么有派。说厂里有多少人如何如何羡慕他,怎样怎样地与他分享光荣。
姚兰兰听了自然高兴。一高兴就不想袖手旁观了,就忍不住也要帮着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了。递块木板啦,接根方子啦。也是乐极生悲,一个不慎,被一根方子砸在腰上……
秦宗兴那边,接待任务刚一结束,就有厂里的人等在宾馆的外边,满怀悲痛地向他报告不幸的消息了。
他穿着那套从话剧团借来的演出服出现在姚兰兰面前时,她已流产了。
医生说,像她这样的年龄,头胎就因击伤流产了,最好两三年内先别怀孕了,从生理到心理各方面都需要恢复恢复。
姚兰兰伤心哭泣,感到罪孽深重似的。
幸而秦宗兴很想得开。
他说:“兰兰,只要你平安着,那对于我秦宗兴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困难年月,孩子没出生就去了,也罢。真要是出生了,落不上户口,也没粮票,没布票,没一概副食票……估计也是孩子自己并不愿在困难的年月来到世上……”
姚兰兰从医院回到家中的第一个晚上,被窝里,秦宗兴将她搂在怀中又温存地安慰道:“我把你当个孩子爱还没爱够呢,就让我把你当个孩子宝贝几年吧!……”
在姚兰兰听来,他的话像情诗的诗句。
吊铺是搭上了,人口却没有增加。
他们的家,成为整幢楼里最宽敞的家。姚兰兰当床睡的那一张沙发,从此也真正起到了沙发的作用。秦宗兴呢,也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比以前更加宝贝地爱姚兰兰了。姚兰兰流产的心理阴影,被秦宗兴的爱渐渐熨平了。有时她想,自己因为没户口而没口粮,如果再添一个孩子也没户口也没口粮,那不是太成为她“老秦”的压力了吗?自己毕竟还不到三十岁,等年光好些了再要孩子也不迟啊!能这么一想,也就情绪好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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